傅府位于镇北坊忠明街,距离王城只有数里之遥,邻近都是朱楼玉阁重门大户,平民百姓根本没有资格买宅居住,是明郑朝廷达官权贵的聚居区域。 傅为霖为官多年僚属众多,虽被冯锡范挟怨贬往冷清衙门宾客司,听到老上司受惊卧床,不少志同道合的旧日同僚还是提着礼物争相上门探望。 明末结党议政风气极为浓厚,朝野上下党派林立党争迭起,崇祯年间除著名的东林党与阉党外,朝中官员还以地域为壑组成浙党、齐党、楚党等诸多党派,党同伐异相互攻击,不论公事只顾私情,把朝廷政事败坏得一塌糊涂,甚至南明朝廷定都金陵立足未稳,钱谦益、史可法等东林党人就与马英九、阮大铖等阉党分子斗得死去活来,甚至调动军队彼此攻击,丝毫不顾忌满清铁骑隔江窥伺虎视眈眈。 永历十五年国姓爷见鞑子占据中原已成定局,率领不甘成为鞑子奴才的官员士绅渡海来台另创基业,自然而然也把明末结党议政习气沿袭下来,傅为霖重视气节以道德文章自诩,成为坐而论道的清流官员领袖,虽被冯锡范贬往冷清衙门宾客司任闲职,在清流官员眼里更加显得卓傲不群,因此时常有清流官员散衙之后来到傅府,指点江山抨击时政,唾沫横飞谈兴盎然。 傅为霖对清流官员自然热情接待,从漳州和谈归来后一者确实受到炮火轰击惊吓,二者私下投降鞑子难免心虚胆怯对不起良心,内外夹击之下终于病骨难支染病卧床。 傅为霖老妻早就去世多年,膝下只有出嫁国公府的独养爱女傅绮韵,听到老父生病卧床担心无人侍奉,特地带着刚满六岁的儿子平安连夜赶回娘家照顾。 傅绮韵是东宁府贵妇手帕圈里知名的才女,诗词书画无一不通,成为诸多少年英俊的梦中情人,刘俊虎对她也是一见钟情,禀告刘国轩同意后特地央媒上门求亲。 那时延平郡王郑经还未去世,刘国轩执掌明郑水师深受重用,权势与东宁总制使陈永华不相上下,刘俊虎相貌英俊文武全才,自是傅绮韵的知心良配,傅为霖当即慨然允婚,亲笔写了庚帖吹吹打打将宝贝闺女嫁将过去。 傅绮韵嫁到国公府后执掌家事井井有条,与刘俊虎男才女貌诸事和谐,是东宁府出了名的恩爱夫妻。 傅绮韵侍父至孝,回到傅府每日守在老父床前伺候,汤药都是亲手熬制,从来不肯假手婢仆。 这日她端了碗刚煮好的中药来到书房,听伺候家丁说父亲送客未回,只得候在房内等候,随手翻阅老爹写的诗词,见都是些伤春悲秋的抑郁言语,心里不禁暗自忧虑。 朝廷党争激烈傅绮韵自然知晓,老爹因为自己嫁入镇国公府颇受委屈,她心里也自觉得对老爹不住,暗忖如今朝廷明争暗斗风雨飘摇,老爹莫若趁机告老致仕,吟诗做词远离朝廷纷争,才是党争时代保家安身的不二良策。 正自思忖听到脚步声响,傅绮韵赶忙放下诗词迎将出去,见老态龙钟的傅为霖穿着淡白绸袍,扶着葛杖沿着石径慢步走回,忙捧过药碗迎上去道:“爹,该吃药啦。” 傅为霖经过太医精心治疗病体已经好转,瞅着药碗皱眉道:“爹的身体养得差不多,干嘛还要喝这些没用场的苦药。韵儿如果真为爹着想,把漳州带回的安吉白茶泡上几盏,爹喝了必定大好。” 傅绮韵扭着窈窕娇躯,嘟嘴不依道:“赛化佗说啦,爹年纪已老受不得风寒,必须好生调理才能补足元气。这中药闻着味道刺鼻,却是赛化佗独门秘制的六神汤,喝了能够延年益寿,福健安康。韵儿还想陪爹多享几年清福,爹爹不喝也得喝。” 见傅为霖面有难色,傅为霖气道:“安吉白茶性热易燥,与六神汤相冲,只要女儿守在府里,爹爹别想偷喝,如果爹爹还是执意不肯,女儿就把安吉白茶全都抛入垃圾堆。” 她口中的赛化佗是专门侍候董国太的太医张知古,一身医术出神入化,甚为官员权贵信服。 董国太受惊去世,张知古自惭救治无方,辞去太医职位在家闲养,从此闭口不谈医药,偶尔为熟识官员开些补方。 傅绮韵在父亲面前受宠惯了,嘴里说话举起药碗作势向傅为霖嘴里灌去。 傅为霖知道宝贝闺女被自己宠得毫无淑女风范,摇头苦笑道:“莫灌莫灌,爹听乖女儿吩咐就是。” 举碗扬脖想要一口喝光,被药汤烫得哎哟了一声。 傅绮韵抿嘴微笑,歉然嗔道:“六神汤还有些热,爹干嘛喝得这么急。” 瞧着傅绮韵撒娇作嗔的小儿女神态,傅为霖心中莫名涌出些许愧意,小口喝完六神汤,接过丝帕拭去嘴角药渍,在傅绮韵搀扶下就要缓步走进书房。 月亮门外传来咚咚脚步声响,新收的贴身侍卫彭德匆匆跑将进来,见到傅绮韵躬身行礼,向傅为霖道:“禀大人,刘总督亲自前来探病,如今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