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二年四月廿一,谷雨,雨生百谷,万物遇谷生,钟天地之灵秀,蕴山水之华英,百草仙葩竞相权舆,正当是采撷药草的好时节。 茹昭固不肯错过此等时机,拂晓时分,便背了竹箧,戴了凉笠,前往南山采药。然则已至未时仍未见茹昭归来,顺娘惶急,去寻吴用求助,却闻吴学究在晁保正家中做客,遂又辗转至晁家庄。此刻庄内晁盖正与吴用吃酒,二人仗义,听闻茹昭遇险便立即带了十数庄客去南山寻人。 南山,顾名思义位于溪水以南,距东溪村只十里左右的路程,崇山峻岭,峦嶂巍峙,想寻人确是比登天还难,眼看日色渐沉,众人难免心凉半截儿。虽按猎户指拨行进,可林木幽森,钻行于幽暗的椴木丛与桑拓林中难免会失了方向,约摸一柱香的时长吴用与晁盖走散。 此刻,吴用恰经一块林间隙地,但见一近三丈高的云杉直冲天幕,絮状的松萝,自枝杈间吊垂而落,挂了一树,密密层层,似毁损机杼上未结的绦线,缠生缠死,难解难分;飘飘荡荡,如孤地荒坟旁苍惨的挂青,思之怀之,怵惕凄怆……吴用观望,不由得心下感喟:那丫头,此遭怕是凶多吉少。 忽闻一声鸦嗄凄厉,迂回跌宕,自他身后而来,直奔云杉前方掠去…… 鬼使神差,他错开云杉树,循着啼鸣径直走去。不知缘由,此处的蓬草如蒙庇护般生的极旺,踏上去,厚实而绵软,重重叠叠,孕着朝露,岂知个中有多少琼草盘桓纠葛其中,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待他复行几步,蓦然瞥见黑峥峥巨型枯木旁一抹糊白的影儿卧于苍翠中。吴用未定睛细瞧,步子却已快过思绪,蹒跚至于跟前,果见茹昭那张惨白的脸,心下一紧,当即俯身去探她脉息,脉来迟慢,一息不足四至,虽无性命之忧,却未审何朝能醒。 他攒紧眉,将人扶至膝上,一手兜托脑后,一手按掐人中,一边连声唤她:“茹小娘子,茹小娘子!茹昭!”双管齐下却仍未见成效,他急切,加重手头力道,良久,才终换得她一声细若游丝的嘤*咛,他欣喜,有意识便还有得救。只是天色渐暗,眼下应尽快与晁保正会合,不然也须得找个容身的地方。自忖须臾吴用不再拖沓,背起茹昭,于袖中掏出铜链与身后的人拴了个结实,以免她跌下身去。 草长路险,湿滑的苔藓让他维*稳身子已费了大半心力,行了半晌,终于林相渐变疏阔起来,吴用方才松掉一口气,却猝然颈上一凉,寒毛直立…… “谁。” 身后的人声息弱,执刀的手却稳健。 “茹小娘子可醒了?” “先生?” “是我。” 短刀应声而落,他察觉到身后人的气力近乎在一瞬间被抽空,紧绷的身躯松软下来,软成一滩水,兜住他颈子的双臂却在逐渐的拢紧…… “先生……” 那声唤轻若蚊蚋,却奈何二人贴得过近被他听了个真切,莫名,一直如镜的心湖坠了颗石子,泛了涟漪,却是不知那日绽于他衣襟的血梅,根须早已扎入心底…… 他腾出一只手,觅住方才那只持着刀的手,握紧:“别怕。” 而后,吴用寻得一处幽僻的洞穴安置,从里向外眺,是被怪石砌筑的嶙峋暮色。吴用生起火,将携带的水囊取下,捏开茹昭的腮颊,灌了些清水予她。冷冽的水直呛食道,遇寒,肺脏条件反射的干咳,意识拉扯着恢复,火光下死去的睫羽开始震颤,缓缓,茹昭睁了眼。 “可有哪里不适?”吴用稳住她柔声问询。 “嘶……”茹昭吸着冷气,一边扶着脖颈,“等等。” “嗯?” 只见茹昭一手捏紧下颌,一手抵住后脑,试探着晃动着颈子,只一扳,一声脆响,僵直的脑袋即刻活动如常,整个过程略带些惊悚的诙谐。 吴用忍俊不禁:这骨正的到是利落。 “呃,后脑痛,恶心,好像是轻微脑震荡了。” “轻微脑……什么?” “呃呣……伤了脑子。” “呵。”吴用冷笑一声,睃了她一眼:“依小生看这是茹小娘子的旧疾,而非新伤。” “先生君子,怎好的在此时奚落小女。” “哼,茹小娘子会错了意,小生此话是断言,并非存心挖苦。你一弱质女流,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孤身一人往这山上跑。” “先生莫要生气。”茹昭赔起笑容,小心翼翼的去拉吴用衣袖,却被他冷哼着洒手躲开。 她继续悉心开解:“正如学究嗜书如命,医者亦是想着遍寻百草以酬神农之志。今之祸事属实是意外,以往小女也曾不少入山寻药,只怨今日备下的雄黄粉不足,攀高时正巧遇了条乌梢蛇,躲避时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