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真心,一生白头,一世自由…… 鸿鹄僵站在原地,心中一遍一遍重复着孟桃最后说的话。 越重复他心中越是憋闷,先是愤怒、不甘,到了最后,剩下的只有浓浓的委屈。 李鸿鹄痴望着孟桃离去的小路。 “我所求的,少将军给不了。” 孟桃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何等孤高轻蔑…… “你都不曾向我求过,又怎知我给不了……”鸿鹄自小在军营里长大,也算刀光剑影里来去,身子骨的苦头没少吃,可心里头的折磨这还是头一遭,七尺男儿,鼻头竟有些泛了酸。 他稍稍颔首,双手紧握,片刻过后,再抬起头,目光坚毅,像是做了某种决定,继而便抬起因为孟桃所说的话还有些僵直的腿,离开了竹林。 玄乙和杨柳堤躲在竹林的一块大石头后面,探出两颗脑袋偷听,见孟桃和鸿鹄前后脚走了,这才从石头后头走出来。 两人都抱着胳膊,摇着头。 “你觉得他俩还有戏吗?”杨柳堤皱着眉头问道。 “显然没有了。”玄乙撇了撇嘴:“我孟桃姐姐把话说得很绝,不过这样也好,我这哥哥一向瞧不大准女孩子的心思,就这样把话说开,明明白白的,也很好。” “我看未必。”突然有了第三道声音。 玄乙和杨柳堤都吓了一跳,顺着声音望去,才发现陈天忌正抱着胳膊站在她俩身后。 “哥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杨柳堤捂着自己惊疑不定的心口。 陈天忌歪了歪头:“跟你们一起过来的。” “你是鬼啊都不出声的。”杨柳堤抱怨道。 陈天忌无奈一笑:“你们俩胆子真够大的。李兄刚才若警醒一些,发现了你们,你们让他如何自处?” 杨柳堤一时有些语塞,玄乙则不想和陈天忌过多牵扯,便说:“陈公子是来寻小堤的吧,那我不打扰你们兄妹了,告辞。” 说完也是转身想走,杨柳堤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位新小友走得这样突然,便下意识拉住了她的袖子。 玄乙回了头,刚想安抚一下对她有些不舍的杨柳堤,却听陈天忌问了她一句话。 “玄乙,你讨厌我?” 因这一句问话,周遭安静下来,似乎连微风吹动竹叶的微末响声都变得有些铿锵起来。 借着杨柳堤对玄乙的挽留,陈天忌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他从赏花大会上初见玄乙,便总觉得她对他和对旁人不一样——分外冷淡,也很是防备。而且这种冷淡和防备,显然不是出于一个十二岁小丫头的纵情任性,而更像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误解。 这让他心里难受得很,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 玄乙听到陈天忌的这个问题,心头不由一阵恍惚。 她也曾问过陈天忌同样的问题,在他们大婚半年,他仍不愿与她同房的时候。 “陈天忌,你……讨厌我?” 当时陈天忌只是慵懒地望她一眼,幽幽说了一句:“算不上。” 当时玄乙便明白,原来厌恶并不是她对陈天忌满腔爱意最惨烈的结局,不在乎才是。 爱?恨?喜欢?讨厌? 你以为你李玄乙是什么东西?陈天忌对你,以上种种,都是犯不着,算不上。 思绪至此,玄乙回过神来,她望向陈天忌,行了个闺礼。 “陈公子多虑了,玄乙怎么会讨厌你?……算不上。” 玄乙本以为她说完这句话,起码会有一点大仇得报的快感,可此刻她的心头,只剩下苍凉。 一颗真心,一生白头,也是她曾向陈天忌求过的。到头来也不过是大梦一场空。 但若真问起,她对陈天忌有多深恶痛绝……其实也没有。她对他确实是有怨的,可直到现在,她对陈天忌也谈不上恨,大丈夫志存高远,想要投身官场,不是什么错处。前世的那场婚事,葬送了她不假,可又何尝没有断送过陈天忌。 她家破人亡,吊死梁上;而陈天忌……他追随的安王逼父弑兄,屠戮庙堂。安王登顶,尚且很难在史书里粉饰太平,至于陈天忌,他注定是一辈子的谋逆佞臣了。 一场孽缘,红线两头,都是输家。 所以玄乙重生一遭,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报复谁,她只是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也让爱自己的人都能过好日子。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后悔,方才怎么会那般冲动,竟非要同陈天忌争那一时意气,何必呢…… 她还在怔忪着,突然觉得眼前的光线似乎暗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