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陇右,讨伐沈雪霄。 此事棘手,郎君还未想出对策便碰上了这沈氏女。 都说父债子偿,沈雪霄欲乱天下,那他的女儿又怎能偏安一隅,企图在这纷争中求得殊遇呢? 他又看向沈娘子姣好的侧脸,不忍地想,如今她还一心以为自己的信已被送出,诚心感念郎君的一片好意,期盼着与父亲重聚,殊不知,自身已做棋子。 乱世之中,身不由己。 窗内又传来低咳,泉章回神,见沈娘子咳的面色潮红,欲要掉下眼泪来,赶忙提醒:“娘子快快回屋去!” 沈怀珠咳嗽不止,依言点头,一双纤手颤颤伸出,却是连窗都关不上了。 泉章急了,也不论什么规矩礼数,上前把窗推上,朝外唤道:“绿凝!绿凝!” 绿凝刚巧赶回来,领着大夫匆匆忙忙进了暖阁。 眼下也才入秋不久,虽说下了几场雨,显得天寒了些,却还万不到烧炭盆的地步,可如今这暖阁之中非但烧了,还将房屋四角皆摆上了一盆。 价值不菲、无烟耐燃的银骨炭,不要钱似的烧着,将弥漫药味的室内烧得温暖如春,几欲沁汗。 老大夫为沈怀珠把完脉,揩了揩额角,道:“娘子本就风邪入体,风寒袭肺,万不可再见风着凉了。” 换来调去还是同先前大夫一样的说辞,绿凝得知娘子吹了冷风,一下便想到屋外的泉章,眼中带了责备之意。 沈怀珠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微凉的柔荑覆上她的手背,温声解释:“是我自己非要透气的,怪不得泉章。” 绿凝心疼的不得了,多么善良体贴,心思细腻的好娘子啊! 她半月前被郎君买入府中伺候娘子,按理说主仆情谊并不算深,可沈娘子性子温柔,这么些天病痛缠身也未见使过什么脾气,待她也体贴和煦,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还想着分她一份,劝慰她不要太过担心。 碰上这样的主子,对于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知积了几辈子的福份,让她无不感激。 就是这么好的娘子,怎的偏生就要受这份罪,老天爷怎就不开眼呢! 待送走了大夫,绿凝又去灶房熬了姜汤,送到屋中哄着沈怀珠喝下大半碗,喝完见她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又细心扶她躺下,掖好被角守了一会儿,等她睡去才轻轻离去。 屋外很快传来压低的争吵声,是绿凝和一直等在外头的泉章。 “娘子病得这般重,你怎能放任她站在窗口吹冷风呢!要真吹出什么好歹,你怎么担待!” “沈娘子说她心口闷,我瞧着沈娘子当真是憋得狠了,一时心软,便想着透透气也不是不可……” “便是透气,也不能开大窗子迎着冷风吹!你瞧瞧娘子都咳成什么样了!” 泉章自知理亏,很快服了软:“是是是,全都赖我,是我害娘子变成这样的。” 绿凝心知他不是有意的,却还是忍不住生气,最后竟伤心呜咽起来:“娘子病成这副模样,却连个能医治的大夫都没有,眼瞧着一天比一天冷,倘若娘子撑不过去,可该如何是好……” “你别哭啊。”泉章明显慌乱起来,说话都打了结巴:“沈娘子,沈娘子她定不会有事的,等郎君领兵回来,寻了好的大夫,定能将沈娘子医好的!” “突厥那么难打,郎君还不知何时才能回呢!郎君不回来便不寻好大夫?便要看着娘子活活受罪吗?” 泉章又是一顿劝慰。 冷雨微寒,潇潇沉沉不欲停歇。两人默契刻意压着声量,恍然不知,他们的这番动静,早已被屋内之人尽数听了去。 沈怀珠默不作声陷在柔软温暖的衾被里,炭火安静烧着,天光透过重叠的帐幔映照进来,光影深深浅浅,将她的面目也映得晦暗不明。 那双早已合上睡去的眼,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不复方才的困倦和惫懒,神色清明而坦亮。 显然并未睡着的样子。 外头两人的声音还未停,仍为她争执着。 沈怀珠就这样静静躺着,精致的眉眼不见先前柔弱,惟剩清棱棱的利色。 与此同时,她的眼中慢慢浮现出一抹淡淡的、似是拿捏不准的疑惑来。她迟疑想着—— 难道装得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