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带队过去的?”程千帆捻起一粒花生米,细嚼慢咽,看着外面雪花纷飞,问道。 “肥包带了一队巡捕和一些便衣过去的。”炉子上的黄酒烧开了,老黄起身给程千帆的杯子里倒了酒。 肥包本名包斐,是袁开洲所部的副巡长,本人长相痴肥,故而诨名肥包。 “后来双方对峙,是赵枢理带了大批便衣探目过去增援。” 程千帆微微皱眉。 赵枢理这个人他一直暗中关注,却是有些摸不透。 赵枢理是覃德泰的亲信,按理说覃德泰走了,赵枢理要失宠、垮掉。 但是,似乎覃德泰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到此人在巡捕房的地位。 金克木暂时依然‘信重’赵枢理,当然也可能是缓兵之计。 最重要的是,赵枢理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了政治处马莱中尉。 覃德泰离开后,所有人都认为赵枢理会受到不小的影响的时候,马莱突然在公开场合夸赞‘赵探长能力不俗,是法租界巡捕房的楷模’。 …… “人现在押在哪里?”程千帆轻轻喝了一口黄酒,入口便一股暖流,加了生姜煮的酒,喝进肚子里,整个胃里都暖洋洋的。 “政治处把人带走了,马莱可能亲自安排审讯。” “有人受伤没?”程千帆突然问。 老黄押了一口酒,露出笑容,低声说道,“郑卫龙在被押着下楼梯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滑倒跌下去,据说腿摔坏了。” “还算聪明。”程千帆赞叹说道,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在已经向武汉方面示警的情况下,郑卫龙依然还会被抓住,但是,这位郑站长倒还是有几分急智的。 郑卫龙故意让自己受伤,这是创造出医生给他看伤的机会,希望能够借机和外界联系,当然,这需要巡捕房同意安排医生给他治疗伤势。 …… “要不要……”老黄沉吟片刻,说道。 “不要。”程千帆果断摇头。 他明白老黄的意思,老黄是中央巡捕房的医疗官,运作一番后是有机会接触到郑卫龙的。 法租界特别党小组中,程千帆是党小组组长,他刚才的回答不是以‘火苗’,而是以组长的名义代表组织作出的决定。 他和包括老黄在内的其他同志,会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尝试着为上海站尽一份力,譬如说老黄此前便悄悄去打探消息了,但是,要把握分寸。 并非他冷血。 实则是太危险了。 程千帆甚至怀疑,如果特务处的人得知了老黄的身份,会不会借着日本人的刀杀人。 还有就是,阮至渊叛国投敌,以及此前汪康年、吴山岳等人轻易叛国带来的影响太恶劣了,国党的人不可信,这几乎成为了上海红党的共识。 两人又攀谈了一会,程千帆拍了拍屁股,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 老黄唆了一口酒,美滋滋的眯了眼睛。 他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若是‘火苗’真的同意他冒险去接触郑卫龙,虽然老黄能够理解,毕竟特务处也是一支重要的抗日力量,现在是‘友军’。 但是,老黄难免心中会起疙瘩,甚至要怀疑‘火苗’的红色立场是否坚定了。 好在‘火苗’没有令他失望。 看着飘扬的雪花,老黄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十年前,同样是大雪纷飞的初春,她的未婚妻、小舅子、弟弟、妹妹在南京雨花台英勇就义。 “红色万岁!” “人民万岁!” 最后的呐喊声。 杂乱的枪声响起,罪恶的子弹穿透身体,革命者悲壮的倒下,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老黄起身,来到门口,伸出手,雪花飘落,慢慢融化在掌心, 他想念亲人。 想念他的爱人。 今天是他(她)们牺牲十年的忌日。 “阿霞,你在那边还好吗?” “想你了。” …… 贝当区。 嘉年旅社。 桂倩带着一双儿女躲在房间里,哪里也不敢去。 她抬起手腕看时间,还差一刻钟就到中午十二点了。 桂倩心中的希望火苗越来越暗淡。 “妈妈,我要出去玩。”儿子吵闹着说。 “小弟,阿姐陪你玩。”当姐姐的赶紧上来抱起弟弟,年幼的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更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带他们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