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着稀稀落落的小雪,如碎琼乱玉一般,颇显清寂。 天还未亮,众人从洛阳出发,一大早直奔小平津渡口。从洛阳城到小平津渡口,差不多三十汉里(十二三公里左右),较之孟津渡口,要近了不少。 昨天因为曹嵩在家,曹昂担心为祖父发现,没能出行,可捱了一天,坐立不安的曹昂终究是不愿再等,便冒雪北上。 踏着白雪,众人一路往北疾驰。 虽然这雪不大,但众人也没法避雪,所以每人身上皆是落了不好的雪花,染得头发发白。 王锜、典韦等人希望曹昂能够上马车上避避雪,可曹昂似乎只有在外面吹着冷风,整个人才能更加清醒,因此不管谁劝,他都不搭理。 曹昂骑在马上,也不说话,满是肃然的表情。 昨个一夜,曹昂都未睡。 曹昂想了一夜也不明白,不提什么仁德、爱民这些摸不着的东西。从利益的角度来说,人口越多,赋税越多,经济越强,中央政府也会越有钱。春秋战国时期,那些有志图强的国家,无不把鼓励人口增长当作最重要的事情。 这明明是最显而易见的东西,为什么满朝文武都看不到啊。 明明只是举手之劳,就能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可是为什么从上到下,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做。 曹昂无论如何都不明白,最后只能将之归结到自己身上。自己从未成为真正的上位者,所以才不会明白上位者的想法。 至于唐固跟自己说的,曹昂早就已经信了。 其实曹昂不用去,他也能猜到现场的情形,只是他有些不死心而已,非得让自己的幻想破灭。 曹昂想知道,一个国家,到底会有用多歹毒的办法来对付他的百姓。 众人很快到了小平津渡口,可这里早已被划为禁区,由禁军接管,沿河布防的官兵并不让他们靠近。 曹昂没跟对方纠缠,便沿河向东,找到一个认识的队率,让王锜给这队率一点钱,请求靠近黄河。 这队率很是贪财,比较有名。不过今日这队率不知怎的,倒是清廉起来,不管王锜怎么跟对方说,对方就是不同意。 眼看众人是别想靠近黄河了,但曹昂却不放弃,于是便让王锜加大价码,用十万钱买在黄河边待一个时辰。 到底是财可通鬼神,这队率实在不舍得这么一大笔钱,最后狠心同意了王锜的请求。却是叮嘱曹昂他们,速速返回,千万不要让人发现。 黄河岸边,种了不少树,以为护堤。隔着丛林,众人并不能看清黄河的情况。 而等众人穿过这片树林,尚离着黄河有些距离,众人就看到了那片刺眼的红色。 曹昂握着马缰,却不敢往前走。 这时王锜也猜到了红色是什么,立刻上前用马挡住曹昂的方向,对曹昂说道:“郎君,要不你们在这稍歇,我和马铜去查探一下便好了!” 曹昂几乎如受煎熬一般,久久才说道:“我自己去!” 曹昂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夹马腹,因为曹昂担心,若非马儿带着他过去,他可能没有勇气再向前。 座下马儿吃痛,如箭一般,向前冲去。王锜见状,怕曹昂出事,紧紧跟随。 等到他们来到岸边,所有人都哑然失语。 满目所见,尽是尸体,流淌的鲜血和冰雪融成了一座冰雪海。 大片大片的尸体堆积在河上,以各种姿态,铸成了一个最真实而又惨绝人寰的京观。那尸体之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其惨状亦各不相同。但所有人的脸色,无一不透露着恐惧、哀伤与痛苦。 曹昂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他全身都在颤抖,手中的指甲早把掌心给扎破,鲜血直流。 此时的曹昂,已经没有握紧马缰的力气,几乎是从马上滑落下来。 众人都要上前扶他,曹昂疾声呵道:“不要管我!” 他一个人上前,抚摸着那些已经成为冰雕的尸体。 这些老人们,应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这些孩子们,应该天真无邪,茁壮成长;至于这些成年人,该夫妻和睦,家庭团圆,三世、四世同堂,过着最平凡也最幸福的生活。 可是今日,他们都躺在了这片寒冰之中。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 对于曹昂来说,其实已经熟悉生死了。无论是战争,还是外族入侵杀戮,甚至是土匪进行的屠杀,他都可以接受,但唯有这一次,他无法原谅。 这些人,都是大汉子民。至死都是相信天子和这个朝廷的,而天子和这个朝廷,却亲手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