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风波骤起,谁都无法独善其身。 唯有曹昂,高坐堂中,看着他亲手掀起的风浪,吞噬了无数人。 当然,曹昂整个始作俑者,也躲不过这场风波,或者说他并不想躲这个风波。 其实一开始风波并没有向曹昂蔓延,虽然曹昂的两幅画,是所有事件的导火索,但是无论是朝臣还是天子、宦官,都似乎将曹昂遗忘了一般, 其实是众人都想淡化流民事件和黄河屠杀事件,毕竟这种事情的发生,无论是谁都会感到没脸。 自始至终,曹昂其实什么也没做,就是画了两幅画。若是朝廷因为曹昂这两幅画处置了曹昂,那朝廷还要不要脸。 所以对于朝廷来说,就是想动曹昂,也得等到事件平息,风声过后,而不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再掀乱子。 但曹昂不这么想。 既然自己掀起了这场大火,那就让这场火燃烧的更烈一些,哪怕通过燃烧他自己。 于是正月二十,曹昂一个人前往廷尉府。 这是曹昂第二次前来此地,一样的廷尉府前,一样的夺人眼球。与六年前相比,年年岁岁,风景依旧,岁岁年年,旧人不曾。 这一次的曹昂,一身白色襜褕,束着头发,一副大人的模样。但他这姿态、模样配上白色衣服,却显得不伦不类。 如曹昂所要的效果这般,他穿着这身衣服站到廷尉门口,立刻关注度拉满,引得无数人侧目。 曹昂眼看人越来越多,便站到廷尉府前,对着围观的众人高声喊道:“在下曹昂,布衣之身,《流民图》与《黄河陈尸图》的作者,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两幅挂在城墙上的画的作者。听闻朝廷正在捉拿党人,我虽不是党人,但此次风波,皆由我那两幅画而起,既然朝廷要处置涉事之人,那没理由不抓我。可是我在家多日,亦无人上门抓捕,于是我便亲自前来廷尉,自请入狱。” 观看众人,无不惊愕。见过喊冤,还没见过要自请入狱的。 很快廷尉府内便出来不少人,有人想上前轰走曹昂,但一听曹昂大名,便立刻躲得远远的。六年前曹昂那一跪,跪没了一个廷尉,这廷尉府的人再无所畏惧,也心里发憷。 很快廷尉便出来了。 此时的廷尉,早已不是那个老好人郭禧,而是常山人崔烈,就是诸葛亮好友崔州平的爹。 崔烈不是君子,也不是郭禧那种老好人,但他是个沽名钓誉之人。曹昂早就算准,以自己的名声,崔烈也绝不会对自己无礼的,否则也不敢来。 果然,崔烈亲自出来相迎,对曹昂很是客气。 当然曹昂也不想得罪崔烈,因此彬彬有礼地向崔烈提出与被捕党人一同入狱。 崔烈早就在里面惊了一次,但再次听到曹昂提及,还是有些愕然,他有些不明白曹昂的用意。毕竟若是当年还有人以成为党人为荣,那现在,大家真的对这个身份唯恐避之不及。 说到底,党人这个身份当年是荣誉,后来就成了枷锁。 当年谁都没有想到天子的决心,所以有勇气对抗灵帝,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十几年过去了,当初那群头铁之人早就作古,而受影响的是他们的子子孙孙。 君不见,有多少名师大儒因为党锢而抱憾终身,多少地方大族因为党锢走向衰落。没有人敢拿家族的命运开玩笑。 而曹昂,就这么毅然决然地来了,一头扎到别人避之不及的泥潭里。 崔烈对曹昂是有些敬佩的。他知道曹昂的名气高,自不愿将曹昂入狱,害了自己的名声。而且到底谁是党人,那是天子和张让他们定的,他崔烈说了也不算。 于是崔烈对曹昂好言相劝,希望曹昂能离开。 崔烈也怕曹昂,毕竟曹昂除了孝贤之命,还有赫赫凶名,这可是个六岁就敢割发赌命之人。 这家伙要是想不开在廷尉府前抹了脖子,最后骂名不就让他崔烈背了。 而此时崔烈的应对,其实正符合曹昂的心意。曹昂前来廷尉府,本就是做做样子,并非真的想下狱,所以并不为难崔烈。 不过若是这么来了,又这么走了,倒是让人笑话。 于是曹昂便言道:“我也不为难崔公,既然朝廷不把我列为党人,看来还是我曹昂名气太小,入不得眼,当然我也自觉不配和李膺、杜密他们同列。 我刚才说了,此事因我而起,我虽非党人,但为表诚节,从今日起,便自我禁锢,朝廷什么时候解除对党人的禁锢,我就什么时候入仕。诸位可看到我这身白色的襜褕吗?若是我此生见不到朝廷的解禁,那就让我一辈子做个白身之徒吧。” 禁锢这东西,想当官的当然在意,而对于曹昂这种没准备在大汉朝当官的,也就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