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暧空,素月流天。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入了九月,天气越发清冷,转眼便是授衣时节。众人虽然坐在火堆旁,可这荒野寒风吹过,仍是止不住寒颤。 话说三分留七分,曹昂知道话已经说得够重了,再说下去众人便要恼羞成怒了。 御下之道,恩威并施,宽严相济。 “我知道大家的担心,大家是怕了。尤其是盖顺他们,真的怕了,失望了,不敢再相信了。 昔日凉州三明,平定羌乱,攻高盖世。可最后皇甫将军被陷以前事,下之于吏,坐系廷尉,论输左校,几起几落,临死前也不过是个二百户的亭侯;而张将军更是先为曹节等人所误,后被党锢至死;至于段太尉之事,不提也罢。 连个善终亦不得,何以至此啊! 诸位是怕我步此三公之后尘,才不希望我去三辅的,我都明白。” “督护,你莫要说了!” 盖顺已经是泪湿长巾。 曹昂见之,亦只得长叹一声。 “策马自沙漠,长驱登塞垣。边城何萧条,白日黄云昏。一到征战处,每愁胡虏翻。岂无安边书,诸将已承恩。惆怅三明事,归来独闭门。” 曹昂这诗,一句句敲打在众人的心头。 这时徐晃又是第一个站起来说道:“君侯,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亦知道君侯的为人和学识,君侯怎么说,徐晃便怎么做,绝无二话,绝无二心。” 胡武也站出来说道:“武亦为督护之命从也。” 曹昂上前,将两人按下。 “好了,大家都坐好!我今日说这么多,不是想说我曹昂多么高尚,而是想告诉诸位。我今受命此职,便想好好地为国打这一仗,不留遗憾,为此我甘愿受任何的委屈。 至于我本人,此战之后,我便会辞去督护一职,更不会接受天子任何关于官职的封赏,所以诸位不必为我过多考虑。 昂只请诸位,容人克己,相忍为国。” “督护!” 此时众人听到曹昂的话,俱是激动起来。 “督护三思啊!” 曹昂不等众人再说些什么,面带笑容地看着众人,然后便孤身离开了,一如清风一般,不带走一片云彩。 回到帐中,四下无人,曹昂回想着今日的场面,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竟然觉得有些悲凉。 曹昂今日的话,自是半真半假。 真的地方是曹昂今日的话,确实都是这么想的,并无伪诈之言,所以才能取信于人。而假的部分便是,这话说了出来,便是为了给自己抬高名声的。 其实曹昂很明白,有些事不以他的目的为转移。 就像他在凉州打了胜仗,即使曹昂不愿意,天子自然会调他支援三辅。张温打不赢的仗,灵帝需要曹昂来打赢。 而到了三辅之后,他的官职、地位俱不如张温和袁滂二人,就是想与二人争权,亦无能无力。 双方相差太大,天子这偏架都拉不动。 所以曹昂才大方地主动去支援张温,甚至要让权于张温。这么做,就是让自己从一个被动者,成了一个主动者。 若非如此,又如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里子是不可能得到了,总得要得些面子。 今夜这一朝,必然会传出去,到时候众人皆知道曹昂是个一心为民、公忠体国的人,而道德楷模,也便是这般立起来的。 过了没多久,郭嘉提着一壶酒入了曹昂的大帐。 看到郭嘉端的物品,曹昂立刻说道:“军中禁酒,你从哪里弄得酒,又胆敢在本帅面前饮酒。” 郭嘉并无畏惧,而是将酒壶放到桌案上,然后斟满两杯酒。 “我是看你心情不好,特意来陪你。” “我心情好的很!” 郭嘉一口将杯中酒饮尽,随口说道:“你此番回朝,前途远大,干霄凌云,你真得舍得放弃。” 曹昂也将干了这杯酒。 “我还以为你是来劝我不要去三辅的?” 郭嘉笑道:“其实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 曹昂笑道:“你见过十三岁的冠军侯?” “也是!” 郭嘉立时便明白了曹昂的意思,又斟满两杯酒,举杯对曹昂敬道:“高官厚禄,远大前程,说放弃就放弃。 子修,圣人我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但是你绝对不比圣人差,若是我,肯定不舍得。 我为有你这种朋友,干杯!” “谢你夸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