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和自己的御用编排师共同完成这支短节目的时候,他二十一岁,正是纪和玉在成年组开始大放异彩的年纪。 因此,那时候的《新芽》,除却重伤初愈、重登赛场的喜悦之外,更多的是通过浓墨重彩的技法来表达自己在这个领域上的绝对权威。 当时的评论家怎么说来着——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个极其出彩的节目。”对于无论是在难度上的领先,还是完成度上的都无可指摘的节目,评论家们理所当然地给出了他们的赞誉。 但这句赞誉其实还有下半句的“挖苦”。 “只是,比起《新芽》,这支节目改名叫‘巨木’更加合适,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当初的《新芽》的确是个编排完美的节目,尤其是那放在成年组也堪称炫技的难度,让哪怕最苛待华国、苛待东方面孔的裁判也没有办法不拍案叫绝。 更何况,那时他分明重伤初愈,刚刚复出,世界都在叹息时代失去了一个灵魂,而转眼,他就交出了一分堪称完美的答卷! 评论家们说的没错,他其实已不是一株新芽。 比起艰难的自冬日的白雪里探寻到一条出路的新芽而言,他更像是生长在极北之地的一株巨木—— 虽险些被白雪压弯了枝头,但只消冰雪消融,就能重新参天而起! 而现在的自己,要做的不仅仅是捡起突然丢失的身体本能和精彩技巧。 更是让自己从来未曾熄灭的、对这篇洁白冰场的信仰燃得更猛烈、更旺盛! 虽然暂时做不出令人惊艳的夹心跳,也做不出从前信手拈来的3A,但他还有贝尔曼,还有下腰鲍步,还有许许多多讲究柔韧的技法,适合年轻的自己,正可以作为点睛之笔。 比起高难度的夹心跳所表现的力度,优美的贝尔曼所体现的柔韧的美,未尝不是对“新芽”这个意象的更好诠释。 新芽都是柔韧的。 柔韧却坚强,才能在皑皑的白雪中坚持自我,即便被压弯了茎叶,也会本能地循着光向上生长、向阳生长、破土而出! 想到这里,纪和玉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被子,迫不及待地到桌前写写画画起来。 灵感往往转瞬即逝,他并非专业的编排师,但幸而在冰场上浸淫多年,对不同标准的打分守则都了如指掌,现在,他必须抓住脑海里的灵感,将所有想到的东西一股脑地记录下来,之后才能上网请人帮忙加工出成品。 他从前就有自己在白纸上画滑行轨迹的示意图的习惯,现在这个习惯,几乎要帮上他一个大忙! 白纸上的线条,凌乱,却也灵动,或许只有绘制出它的主人自己知晓,他是怎样心潮彭拜地画下相连的每一笔。 纪和玉的腕骨尚留着白日里撑地所引起的酸胀,在不断地勾画之下又添了几分麻木,但他恍若未觉。 不经意间斜眼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已然尽熄,唯余街道上几盏孤零零的路灯,正为夜行的人照亮他们的前路。 纪和玉下意识地浅笑了一下。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晨光不知不觉攀上了窗棂。 室外仍安静地过分,但朝阳已悄无声息地洒在了纪和玉的身上,将他本就纤瘦的形体映衬得愈发单薄。 纪和玉在朝阳下,如梦初醒地眨了眨眼。 金光抚过他纤长浓密的睫毛,流泻出一道晶莹斑驳的痕迹。 “朝阳……”纪和玉喃喃道。 桌上的编排表看似繁乱,实则颇有条理,经过一夜的奋战,纪和玉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初版的难度正是他预估一个半月后,这具身体可以做到的最大程度,虽然远不足以登上世青赛的舞台,但在现阶段,应付大奖赛的分站赛也足够了。 而节目的编排上,更是从主旨到升华,都有了近乎冲击般的完美展现。 但纪和玉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不过现在他终于知道缺了点什么了。 朝阳,是朝阳! 在冬日萌发的新芽,捱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冲破了皑皑白雪的阻挠,为的,不就是见一见温暖的春晖? 他旧伤复发,从领奖台上摔下,大概率断了职业生涯,却一个睁眼来到了这里,为的,不就是再一次站在他所挚爱的冰面上,再一次,为他的祖国的冰雪事业添砖加瓦? 新芽迎来了它的朝阳。 而自己,也终将迎来自己的朝阳! 在曲目的高潮处,一个2A显然不够。 2A虽然炽热,但也不足以表现新芽熬过了一整个隆冬,见到梦寐以求的朝阳时,内心近乎狂热的喜悦。 他要在曲目的高潮上连跳! 上一个3Lz+3Lo! 只是,他能做到吗? 这其实是个十分冒险的决定。 在曲目的后半场上的连跳,技术分的基础分会增加10%,原因就在于此时运动员的体能经过消耗,已经很难展现出完美的连跳了。 而勾手跳(Lz),是难度仅次于A跳的跳跃。 经过一个半月的训练,他能否重新掌握3Lz,其实都很勉强,更别提在右后外刃着冰的那一瞬间,完成右后外刃的起跳。 但纪和玉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拥抱朝阳—— 既然是为了拥抱朝阳,又怎么能畏缩不前! 那就,拼吧! 纪和玉将设想好的编排放在一边。 他没有学过音乐剪辑,哪怕已经熟练到可以哼唱出《新芽》的旋律,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因此他只是自己大概地录了个哼唱版,然后连同文字描述一起,打包发给了专业的编曲师。 至于考斯滕,纪和玉依照自己的想法,在纸上大致画出了想要的图案。 他没有什么美术天分,不过好在这只是在从前那件深绿的考斯滕上进行修改,图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