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将军的,是严厉,不知为何也会出现在帐中的昂格尔的,是讥笑。
而只有郑海珠,看他超克图,不像在看人,而是像看一块石头,一把野草,随意地扫过,并不准备耗费什么心神来对峙似的。
最先打破静谧的,当然是执掌权柄者。
“超克图,”王座的林丹汗开口道,“我和福晋昨日回城才知道,荷卓与明国的侍卫,做了夫妻。那位侍卫,是马将军的部下。马将军,你与超克图台吉说吧。”
苏泰福晋翻译后,马祥麟侧过身,盯着目露戾色的蒙古王子,竟然只有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一句:“可敦的侍女,已经是我们明国人的媳妇,满将军带着她回南边了。”
“你们,你们怎么敢!荷卓已经是明妃!”超克图听完苏泰的转述,倏地提高了音量。
他虽然在踏进王帐前,就知晓自己要征服的女人,真的就像空行母,不,就像凛冬将至前的黄鹄一样,飞走了,但此时此刻,他的愤怒在于,明国人怎地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一旁捧着红茶碗暖手的昂格尔,却嗤地笑起来。
“超克图台吉,其实此事我早就猜到会发生,”昂格尔大咧咧道,“方才我已向大汗证实,从滦河北来的路途中,荷卓与那个姓满的明国人,就不对劲了。荷卓只有向着满将军时,才不会板起面孔,会和他用我们蒙古话聊天,给他煮奶茶,还穿他送去的灰鼠皮袍子。要说双修,荷卓是满将军的明妃,才对嘛。”
超克图怒道:“你住口,大汗在,你对我们红教怎可出言不逊!”
昂格尔浑不吝地耸耸肩:“我说什么了?我说明国人也要学双修,怎么就成了对你们红教不敬了?明国的五台山还有我们黄教的好几座拉康,我们的宗喀巴大师在天界见到佛法南播,必定高兴得很。”
“好了!”
林丹汗开口制止表弟与超克图的唇枪舌剑。
他看了看郑海珠。
不要指望这个明国使者对超克图有什么卑微之态。
昨日,这个女人虽然守在帐殿前,在迎到他们夫妇时就和盘托出荷卓的去向,但很明显,只是告知,并没有惶恐和愧疚。
她于两国谈判,都没有曲意逢迎的表现,想来对于荷卓之事,不过就是看成下属们之间的风流韵事,并不当成值得深究的龃龉。
林丹汗乍听之下自然惊怒,只这郑夫人倒诧异了,反诘道:“大汗,苏泰福晋的侄女儿,做了我明国边将的妻子,咱们更像共御东夷的盟友,岂非佳话?”
林丹汗才有些醒悟过来,师和超克图,既不会给他四万两岁赏银子,也不会给他派出战将守住南边的防线。
为了喀尔喀王子觊觎一个侍女的心思,就去与明国人翻脸,可真是因小失大了。
此际,林丹汗请郑海珠和马祥麟一同进帐,当面向超克图证实,不过也是借这两个态度冷傲强横的明国人,让超克图息事宁人算了。
偌大察哈尔,美貌的少女哪里不好找,何必非盯着荷卓做佛母。
但林丹汗同时也看中超克图背后的喀尔喀势力,遂打圆场道:“超克图,明国人昨日也与我提出,他们愿意南归后禀报他们的皇帝,为我们送一些修建措钦大殿和铸佛的工匠来,再加最好的绢帛和纸张。”
超克图咬了咬牙,再次看向郑海珠。
郑海珠这回,冲他点点头,但也只是附和林丹汗的转述而已,看他的目光,仍漠然无波。
超克图从未感到如此屈辱。
有啥办法?一个部落,如何与一个帝国较劲?
超克图头一次理解了父亲素巴蒂的话:若忽必烈大汗真能转世,明国人哪里敢如此嚣张。
……
两百里外,大凌河东北,辽河西边的雪原。
一只红狐狸疾驰而过,却突然被呼啸飞来的利箭射中,哀鸣着在雪团里挣扎扭动,直到气息渐微。
满桂纵马到近前,弯腰拔去箭矢,插回箭袋中,又拣起狐狸,搭在马背。
“满将军好箭法。”
荷卓也驱马过来,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满桂瞥她一眼,自谦一句“凑合吧”,心里却乐呵。
那一夜,郑海珠和马祥麟与他商量,先以二人已经私定终身之名,由满桂把荷卓带回关内,躲开无妄之灾,荷卓也同意了。
说是商量,郑夫人的口气,分明比马将军下令时还不容置疑。
满桂看出来郑夫人是真生了救一把荷卓的心,脱口问道:“那,老子和她,是做假夫妻,还是来真的?”
郑海珠道:“她若愿意,就是真夫妻。若不愿意,过得半年,你们和离了就成。她回苏泰福晋的封地去,也不妨碍与我们的商队接洽,更是不可能再被摁头做什么明妃佛母。”
满桂咂摸咂摸,顿时觉得滋味不对,夫人这到底是,算看重他满桂呢,还是不把他当回事?
却听郑海珠道:“满桂,和打仗比,这算啥大事?你就帮个忙,又不折损啥。你明日只管带着她离开察汗浩特,林丹汗这里,我和马将军去说一句就行。南归的路,你正好让她指指当初从叶赫部随苏泰嫁过来的路,看看辽河到大凌河的地形。”
又道:“满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