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劭帝颁布政令，嘉晏公主主持兴办女学已过去月余，劭都中四处学舍眼见就要整修完成。新建屋舍耗时太久，宋燕绥等不及，便就原有的民舍式样一一改建，除了基本的正厅与教室外，另置饭堂与厨房，在四处学舍的交汇处还另置了两间院子作女学学生的卧房用。这些都是日希着手办的，她在九思殿四个大宫女中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平日里大多时间只是陪着宋燕绥念书，如今出了宫展开了手脚倒是做得有模有样。 黎妍原先想做日希负责的这事儿，宋燕绥一口回绝，只叫她专心去应付陈卫。黎妍虽说不像一般世家小娘子那样拘谨，平日里与周渝、宋燕慷等人也是常常来往，但到底和陈卫不熟悉，头两日只敢在户部外头转悠。 户部尚书刘公是黎荃旧友，家中是有一位小娘子，黎妍幼时与她也常常一起玩耍，虽然小辈后来生分了，长辈之间同在朝堂倒也没有生分，户部尚书也对黎妍多有照顾，如今见她在官衙外头乱转便叫人去把她带了进来，直问她：“说吧，贵主近日有何吩咐？” 黎妍跟在宋燕绥后头这么久，多少会说些场面话，便只笑着说：“刘世伯这是说的什么话？来的人是我，和贵主又有什么关系。”她的长相和母亲如出一辙，一张圆圆的小脸，连着一双眼睛也生得圆溜溜的，小鼻小嘴，看着最是无辜。 户部尚书却不受她的骗，反问：“若不是贵主有吩咐，你黎娘子会白日里无事跑到户部门口转悠？总不能是瞧上我户部的哪位小郎君了吧？” 黎妍刚想反驳，忽然灵机一动，干脆摆出一副女儿家小心思被长辈发现的表情，半转过身子去答：“刘世伯就爱拿我开玩笑，瞧上不瞧上的，我年纪还小，可不敢想这些事。” “怎么？这还真被我说中了？”户部尚书倒是来了兴趣，随意调侃道：“你阿耶前两日可还在同我说起你的婚事，贵主身份贵重，心思自不在此，但难不成你还真要等着贵主定下婚事了再去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若是有瞧上的小郎君，不如还是尽快同我说，我这户部里的小子都由我来作媒，保管让你阿耶二话不说答应了你。” 黎妍自然知道自家黎太傅四处打听自己有没有心仪郎君的事，她从未有过这些心思，听了这话只觉得苦恼，却迫于现下的情景，只能半真半假地同户部尚书说：“刘世伯您不知道，我阿耶这人，读了太多圣贤书反倒迂腐，别说世伯作媒了，就是叫贵主请圣人来说项我阿耶也不一定能答应的。” “诶——你阿耶若是迂腐，当日能支持贵主去办女学，还当着满朝的面叫贵主答应让你参加三年后的科选？你们做小辈的，就是爱逆着阿耶阿娘的话做事，却不知你阿耶为你操心多少。”户部尚书说着还瞪了她两眼，像是想到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把这气也一起挪到黎妍头上来了。好在他接着便问：“还不说？你这个丫头，究竟瞧上谁了，一向有话直说的性情竟变得这样扭捏。” “啊呀我说还不行吗！不过您可得先答应我，此事不能私自和我阿耶说。”像是怕户部尚书不答应似的，黎妍又添了一句：“这么大的事，我总得自己和阿耶阿娘说的。” 见户部尚书终于点了头，黎妍立刻凑上来问他：“刘世伯，能不能想法子叫我见一见您手底下那位新科状元，就是陈卫陈大郎。” “你——”户部尚书一下子懂了为何黎妍说黎荃不会答应，别说是黎荃了，就是他，若是听见女儿说心仪的郎君是陈卫，也不能答应把女儿嫁他的。因此，他竟然真痛心疾首地劝说黎妍：“妍娘，我知你从小不拘小节，但陈卫此人，你如何能对他动了心思？” 黎妍便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户部尚书，问：“陈大郎是政科魁首，连圣人和贵主都夸的好学问，模样长得也端正，如何不能对他动心思？” “是是是，他的学问是好，人也俊俏，但妍娘，你是何等出身？若是你有个兄弟姐妹也就罢了，偏偏你还是家中独女，如何能嫁一个寒门子弟？”黎妍听了这种话心里就来气，但又不愿与人争论耽误了宋燕绥的事，便一时没有说话，没想到户部尚书倒以为她是听进去了，又多说了两句：“妍娘，你阿耶出自淮南黎氏，又是当朝太傅独女，当选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君。你若是只喜欢学问好、模样好的，那政科第二的王十一郎乃出自阆中王氏，文科第一的崔三郎出自清州崔氏，此二人皆为通达之人，身份与你也是般配，哪个不比这无门无户的陈卫好？” “淮南黎氏，阆中王氏，清州崔氏，世伯口口声声便是门当户对，只认世家大族，妍娘斗胆问世伯一句，若寒门真配不上做世家的女婿，当年清州崔氏为何就敢将女儿嫁给十二年前的政科探花郎，如今的御史大夫谢公？” “今时不同往日，圣人如今大力扶持寒门以打压世家，为首便是这陈卫，黎公是储君之师，你身为黎公独女、贵主伴读，与陈卫来往，叫旁人如何想？”户部尚书没想到黎妍会说这样的话，也是一时怒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