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次日天边刚亮起一丝红光,就有差役拎着打更的大锣来敲打,喊役夫们起来,河堤边上的棚子里已经支起了造饭的大锅,往外散发着热腾腾的水汽。 这里的饭食不算苛刻,但也没多好就是了,早晚两顿稀饭,中午吃一顿杂粮饼子,今天早饭就是一人一大海碗的高粱粥,役夫们都过来排队打饭,有差役在旁边维持秩序,不时阻止想要插队的几人。 吃过早饭,很快工地便忙碌了起来,工头见周牧人高力气大,就分配他去拉车,把河道里挖出来的废土和碎石运到更远的空地。 其他役夫把车装满,他便拉着沉重的木轮车,往空地一趟一趟的运,一上午上来,汗都把衣服湿透了,头发都粘到了一块。 中午休息半个时辰吃饭,一般就是每人发一个粗面大饼,再给盛大半碗白菜汤,里面有少少的几片叶子。 大家乖乖排队领到饭菜,就四散在附近,或坐或蹲,吃起了午饭。 饼子一般就是苞米面掺着高粱面做的,又干又硬,泡到菜汤里勉强吃完,像周牧这种饭量大的,一个饼吃完也就三四成饱。 像周牧一样吃不饱的不在少数,但这工地上每日的伙食费都是定量的,负责采买的管事想从中多捞点,饭食自然就要少一点、差一点。 反正人人一样,如果想多吃,就得花铜钱和厨子换,一个铜板两个饼子,若有那手头富裕、吃不得苦的,再多给一个铜板,就能吃上和差役一样的杂粮喧乎馒头和炖菜,运气好了炖菜里还能有一小块肥肉。 吃饭的时候无人看管,很快就有人偷偷从怀里掏出自带的干粮,也就是杂粮馒头或烙饼,撕开了泡到汤碗里,大口大口继续吃。 周牧也有,他掏出煎饼,卷成细细的煎饼卷,蹲在木车旁慢慢的嚼。 旁边有个同村的汉子,碗里的汤已经喝完了,还用最后一块饼子蘸着碗蹭了一圈,连掉在衣襟上的菜叶都捡回来吃掉了,吃完却没拿出自己的干粮来,就那么干坐着休息。 周牧在一旁啃煎饼,见他显然空手来的,穿的一身粗布衣裳也是补丁摞补丁的,就掏出另外一张煎饼,默默的放到了他的碗里。 那汉子叫周家兴,家中孩子多,地却就那么几块,因此日子过得恓惶,这次来服役,家里的媳妇为难的看着只剩半袋子的苞米面,和膝下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就狠心没给他带干粮。 此刻他见周牧居然分给他一个煎饼,黑黝黝的脸都涨的紫红,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给了我,你就吃不饱了。” 周牧也是个寡语的,听见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周家兴肚子还饿着呢,不再客气,抓起煎饼就咬,因是头天晚上新做的,又夹在衣服中间裹着,现在吃还有些温乎,他一口下去,松软的口感倒让他愣了下。 这周牧他知道,刚娶了媳妇,从城里回来没多久,听自己媳妇说,新妇是个手巧的,现在看果然不错,他夸道:“你媳妇给你烙的?这煎饼味道好的很。” 周牧低低“嗯”了一声,顶着两个红耳朵尖继续啃煎饼。 草草吃过午饭,监工的管事过来训话:“知道各位乡亲父老都是左近的乡民,马上要到秋收的时节了,咱们快点把河堤清理完,也就能早点回家去收粮食,郡守大人心善,已经许诺,如能半个月内完工,每人发放二十个铜板!” 人群中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喝彩声,周牧站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又拉起了大车。 钱不钱的都好说,他倒是真想早点回家去,小姐在家,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工地上的辛劳自不必说,再强壮的汉子吃不饱睡不暖的,几天下来也瘦了一大圈,好在工期进度不慢,大家又都憋着一股劲早点回家,于是人人都咬着牙坚持着。 其实郡守之所以下令加快役期,主要也是考虑到秋后收粮和收税的问题,北地冬天大雪封路,屯军的粮草全靠周边乡里供应,因此再怎么样也不敢误了抢收的时间。 陶墨夕这阵子铜板没赚到多少,倒是收了不少干菜和果子,于是等周牧终于服役归来,就见满满的晾了一院子东西,倒是惊讶小姐这敛东西的本事。 陶墨夕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钢针迎出来,见果然是周牧回来,就笑着说:“果然瘦了不少,一路走回来累了吧?” “小……月姐,阿牧回来了。”周牧恭敬的向小姐说,就差给她跪下问安了。 隔壁赵大嫂也出来迎接,见两人站得远远的说话,隔着杖子笑问:“这小两口怎么还客气上了,月姐还不快接了行李,让阿牧回屋歇歇!” 院里的两人莫名都红了脸,陶墨夕也有点羞涩,嗨,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了,脸热个什么劲啊。 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