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来。 纪元徽于药理方面并不精通,若有医师在旁指点一二还能搭把手则有益得多,可他不愿他人在侧。 屋内因热气弥漫而温度持续上升,他的心却如万年寒冰难以融化消解,从柳云在他恍神的片刻消失不见时起,他的冷意就从内到外蔓延全身,像一团乱麻将他死死缠住,不容抽离,唯有自发的生命力维持着他的呼吸。假若人要依靠自主方能呼吸,那么他早已是一具万念俱灰的尸体了。 他生命中有无数想死的时刻,却都不如那一刻来得恐慌,像被利爪扼住了咽喉。原来他生命中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东西,那便是失去。 失去。 他的人生仿佛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他渴望的东西永远无法得到,而他所拥有的,总是不断失去。那一时刻他重新握住柳云的手,仿佛又活过来了,灵魂得以安宁,生命恢复意义。 从前他笃定生命是一场骗局,喜怒哀乐皆是虚无,高低贵贱其实并无分别,人总被欲望驱使,可斗争到最后仍是一无所有。 当他奋力爬出深渊,却发现身处虚空时,他忽然感到颓然,像是从一个圈套中脱逃,又掉入另一个。 唯一不同的是,他遇见了柳云。因为她,他在这场骗局中也生出一丝丝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此刻,柳云双目紧闭,极度不安地卧在榻上,像是襁褓中做了噩梦的婴儿。极度的愧疚及因此而生的痛苦盖过了他所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尽管他再度拥柳云入怀时感到无比庆幸,可看到柳云遍体鳞伤,他双眼的刺痛有若剜心。 他在心里千遍万遍的呼喊,似乎都归于无声,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喊不出声。 纪元徽在床边静立良久,久到在另一个尘世中星移月隐,沧海桑田,而他仍不动如山,风吹不倒,雪落满头。可这一尘世中,为使柳云减轻痛苦,他不得不有所作为。 没有人能体会他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解开柳云的衣裳,用掺了疗伤药的热水为她一遍遍地毫不避嫌地擦拭身子,尤其在她各处伤口上细细清理。柳云因吃痛而不时嘤咛两声,他每每手腕一缩,又再狠下心为她上药而后小心翼翼地包扎。那种恨不能代她伤,代她痛,哪怕在此之上加诸十倍百倍的痛苦他也甘愿的强烈愿望,连他自己也始料未及。 为什么他会如此爱她? 纪元徽此时无法去思考,柳云的身躯几乎敷满草药,又被重重包裹起来,若非其肌肤之温热,这一幕就将变得极其诡异。这仿佛无穷尽的漫长时光中,相比于柳云任他摆布的绵软身躯,他反倒更为机械麻木,像个受人操控的提线木偶。哪怕与柳云肌肤相亲,他也毫不动容。直到最后,他为柳云换上纯白素净的里衣,使她好生躺下,替她盖上棉被,她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可她的呼吸仍然微弱,她紧蹙的眉头仍然舒展不开,她肩上的红点仍如雪中罂粟。 纪元徽退后半步,端详她这般睡颜,心下松动的瞬间,脑子里蓦然一声嗡鸣,他极其痛苦地红了眼眶,无声落泪,但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为她。 奇迹般地,柳云睁开了眼。 “纪元徽。”她因伤及脏腑而导致道出只言片语都感到无比的疼。可她仍然望向他,声音嘶哑地道:“谢谢你来救我。” 她心里深刻地明白,若他不来,便再无人关心她生死。 这却使纪元徽更加痛苦。 “云儿,你为何还要谢我?”纪元徽浑身战栗不止,更不觉泪流满面。 柳云困惑道:“纪元徽,你怎么了?” 纪元徽直不起背来,索性跪在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云儿,你该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柳云微微笑道:“这有什么好怪的,生死祸福皆在旦夕之间,谁能预料?可你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赶来救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她语带关切,“怎么还哭了?” 奈何她抽不出手来为他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