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腿有些软,踉踉跄跄,整个身体都挂在了我身上。 我不敢再耽误,大声喊:“让让!他瘤子破了,必须马上去医院,快让让!” 列车员在前面开路。 我搀着他快步往车门走,好多人伸长了脖子看。 下了火车,远远就见三条人影在往这边张望,是刚才那三个同行。 我不由暗骂:操,啥也不是! 车要开了,列车员没法跟着,在后面喊:“你先送医院,我这边联系站里和乘警……” 才走十几步,这人开始浑身打摆子,哆哆嗦嗦说: “小、小兄弟,我要死了,要死了……” “放心,这点儿伤死不了,很快就到医院了!”我安慰他说。 一辆两个轮子的手推车经过,我伸手拦了下来,“大哥,有病人,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推车都是站外的,这些人天天守在候车室,靠运送行李谋生。 汉子眼眉胡子上都是白霜,惊讶起来,“这是咋了?” 问完后,他应该看到了地面上的血迹,粗声粗气道:“瞅啥呢?快坐上来!” 幸好出站口没几个旅客了,我们很快出了火车站。 不用问别人,我知道最近的医院在什么位置,谢过推车的汉子,打了辆夏利就奔了位于南海道18号的铁路医院。 人进了手术室,我的棉军帽也废了,随手塞进了走廊垃圾桶。 一个眯眯眼小护士一直跟着我,恐怕我跑了。 我懒得解释什么,下楼交了一千块钱,抬腿就走。 小护士在后面喊:“哎——你别走啊,人还没出来呢?” 快半夜了,医院大厅空空荡荡,这让她的声音很大,还有些回响。 我朝后扬了扬手,“我不认识他!” 走出住院处,就看到了火车上那三位同行,叼着烟,背靠着门口的柱子。 我并不意外。 当时我往前挤的时候,负责[望手]的大胡子就已经注意到了我,只是不敢肯定我的身份而已。 就见他上前两步,拱了拱手,“并肩子,里码人?” 这是江湖春典,就是黑话。 又称作切口、唇典、寸点、唇点等等。 从前要想走江湖,先得学会春典,然后才能吃这碗饭。 老一辈将春典看的比金子还重,正所谓“能给十吊钱,不把艺来传;宁给一锭金,不给一句春”。 现在没那么多讲究了,什么人都能整几句。 这家伙是在试探我,意思是:兄弟,咱们是同行? 我立起了军大衣的毛领子,一脸疑惑,“你们……认识我?” 大胡子没吭声,抱拳的双手也不放下,直勾勾地看着我。 “哦,你们是病人家属吧?”我有些不太好意思,“是这样,刚才吧,我垫付了一千块钱住院费,你看能不能……” “不能!”大胡子摇了摇头,放下手,“我们不认识那个人,只想认识认识你!” “我?”我神色失望,大大咧咧道:“我就是个做小买卖的,认识我嘎哈呀?” 负责[换手]的矮个中年人上前两步,一双眼睛十分犀利,“今天我们没扎到,现眼万了念!万幸老合帮忙善后,甩个蔓儿吧?哼哼蔓,并肩子什么蔓?” 他的意思是说:今天我们失了手,丢人臭了名声,幸好有江湖同道帮忙,互相报个姓名,我姓朱,兄弟你姓什么? 我缩着脖子表情茫然,“大叔,这咋像上了威虎山似得?我听不懂,你说的啥意思呀?” 场面冷了下来。 这三个人都不再说话。 我笑笑说:“太冷了,我去站前派出所报个案,你们去吗?” 三个人还是不说话。 我瞥了一眼那个穿棉服的瘦小男人,此时才看清楚他的长相,三十岁左右,刀条脸,小眼睛不大。 他不与我直视,两只手插在大衣兜里。 我干笑两声,伸手捂了捂针扎一样的耳朵,唯唯诺诺有些害怕的样子,“那、那行,我走了!” 我知道他们在看着我,脚步却始终不紧不慢,也没回头。 我明白他们什么意思,[抹子活]竟然抹了个瘤子,面子上挂不住,这要是传出去的话,肯定有损名声。 可我不想暴露自己,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在这个江湖,一现真身,就算不上真人了。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