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白开得挺慢,尚没到青云坊的门牌下,经过一个罗森门口,一眼瞥见了坐在窗前吃关东煮的小姑娘。
车子被他往回倒了一段。
纪珍棠在玩手机,被微凉的指骨碰一下耳朵。
她缩着肩,回头看见了穿黑色大衣的男人。
钟逾白坐下来,同时在椅子上搁下一个奢侈品包包。
她正要欣喜的神色猝然一敛,看他古井无波的一双眼,问:“给我的?什么日子呀?”
钟逾白说:“爱你的日子,都是节日。想送就买了。”
纪珍棠一笑,脑袋在他怀里蹭了下,“啊,怎么这么甜呀,你每天多说几句话,我就要被你甜死了!”
看她笑意暖暖,他忍不住捏一下她的脸颊,也轻轻一笑。
纪珍棠又看一眼新的礼物,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那只包就崭新地坐在他们中间的凳子上。
她是不合时宜地想起,当年钟珩为了她扔过一个包。
当时装的多潇洒,心里就有多惋惜。
那可是爱马仕啊!!
如今,一个牌子,不同款式。指尖触过去,轻轻一提,触手可得,但一点微妙的感慨让手顿了顿。
“在想钟珩?”钟逾白一语道破。
又被精准读心,纪珍棠在心里骂了句靠,望着他飞快眨眼,掩饰局促。
钟逾白神色淡淡。
她差点都忘了,她跟钟珩吵得激烈那天,在爬山虎遍布的行政楼下,有人蛰伏暗中,作壁上观,看
完一出好戏。
他自然也看见钟珩不忿地丢掉了那个包。
钟逾白望着她,忽然问:“还记得他的样子?”
这问题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但她没做理解,于是脱口而出:“你这不是废——”
讲到一半,察觉到他不是此意,纪珍棠赶忙机灵地改口,举手投降:“忘记了,忘记了!”
钟逾白握着一杯暖手的清茶,淡笑着:“说又不说,当我会吃醋?”
她怨言很深:“嗯!嘴上说着不会吃醋,动作却很诚实,让我三天三夜下不来床。”
他笑深了一点,方才一路过来,心底的索然在言辞之间便一扫而空:“我没有这么蛮横。”
纪珍棠往嘴里塞丸子,笑说:“好啊,不认账。我下次一定要保留罪证,让你没话可说。”
钟逾白喝了一口杯中水,唇畔留一点清浅的茉香。
“不过你当时……”她有话要说,斟酌一番措辞,“就一点也不介意吗?明明看出来我动机不纯。”
他不以为意地说:“我也没有纯到哪里去。”
纪珍棠看着他,笑意阑珊。吃完几颗丸子,她指着包包说:“你来找我是送东西吗?”
钟逾白说明另一个意图:“顺便来看看姑姑。”
她惊道:“啊,我姑姑都成你姑姑了,叫得真是顺口啊。”
他淡笑应对她的揶揄,等她吃完,一同走出罗森,忽然偏头看她,问:“在哪儿迷路的?”
纪珍棠没懂:“什么?”
“小的时候。”
她顿了顿,慢慢想起,和他说过小时候在雪天迷路的事,纪珍棠指了下三岔路口处青云坊的牌坊,“就前面。”
那一次,还是警察领她回去的。
明明落棠阁就在眼前了,可是报不出地址,也看不清前路,就在离家一百米的地方呆呆地等了很久。
钟逾白从车里取了一些用来笼络家长的珍贵布匹,精装礼盒被他提在手中,他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牵进朦朦的雪光里。
“走吧。”
除了他,不会有人把她的只言片语如此珍重地放在心里。
“你怎么……还一直记得啊。”纪珍棠失笑了一下,强撑的嘴角,是在竭力掩饰泪腺松动的开关。
钟逾白说:“我一直记得,是因为你一直记得。”
她小小的一只手,因为体温太低,被他整个裹进温暖的掌心,密不透风,纪珍棠被他捂着手,不由暖到了心窝里。
他说:“因为八岁的你一直记得。”
雪粒变得厚了些,拍在她的耳朵上,有了轻微的擦碰感。
纪珍棠睫毛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泪还是雪,她抬起眼皮认真地看他。
是那个孤立无助,在雪里等着救援的小孩在看着他。盈盈秋瞳,眼波楚楚。
这一次,不是走进风雪,他们正在穿越风雪。她跟着他的脚步,走出了伤痕累累的童年。
他希望她的疼痛翻篇,也承诺她从此不会再迷航。
“小小棠,”钟逾白低眸看她,眼神温柔,像是真的在看着那个迷过路的小孩,揉着她的头发,浅笑说,“这次真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