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相信过的人。”
长平公主走到张来跟前,幽幽开口说道:“他费尽心机保存长姐的遗体,当然不会再交还给王逢,谁都不可能带她回家了。”
说到这,她不由长叹一声:“他以此来要挟你,如果我态度强硬,他就毁掉这间石室,让我来背负恶名;如果我顺了他的意,他就告诉我真相,将我也裹胁进这个秘密当中——对他来说,其实都无所谓,他只活在这个只能感动他自己的悲情故事里。”
“是你毁了她!是你毁了她——!”
鲁宁瞪着血红的眼,趴在地上大声嘶吼。
长平公主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一脚踩住他的后心。他顿觉呼吸困难,声音也戛然而止。
长平公主说道:“死去的人,就应该尘归尘、土归土,在一处安宁之地长眠,从此再不管凡间的世俗纷扰,也再不被你们这些活人的烂事打扰!”
谢丹仍在挥刀,顶上的石柱已被她砍得七七八八,碎落的石块或大或小堆在一处,将那石井掩住,如同坟茔一般。
鲁宁匍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用那双深陷的眼睛瞪视着她,恨恨道:“如果不是你们,她就可以一直保持不老容颜,永远都是西北军的传奇!你们,你们……”
但他对眼前的一切都无能为力,甚至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呵。”长平公主冷冷道:“美貌,只是她诸多优点当中最不值一提的。而你们,却只看到了美貌,甚至为了让她保持‘不老容颜’和所谓‘最后的尊严’,居然用白绫将她缢死,成为水棺中的展品?!”
长平公主大声斥责道:“她没有美丽的义务,也从不为取悦任何人而存在!她会受伤,会留下难看的疤痕,那才是身为战士的荣耀!而不是成为泡在水棺里的那样!”
“你确实不应该那样对她。”
张来望着他,拧眉说道。她轻叹一声,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后悔:
“原以为你是畏惧我们人多,觉得我们主帅来意不明也难辨善恶,就想要试探她,再决定是否将坚守多年的秘密和盘托出。而我恰好知道‘苏木哈干’的名字,也知道你帮助过很多人,品行不坏,才答应帮你。却万没想到……你守护的竟然是这样的秘密。”
起先还在反抗的鲁宁突然安静下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张来。
张来也看着他的眼睛,神色黯然:“你的做法不仅侮辱了她,也侮辱了我们。”
“为什么?”
鲁宁问道:“她是英雄,也是我朝的荣耀,难道不该把她的遗体保存下来、让后世子孙们都知道她的名字吗?”
“我当然想把她的名字和功绩载入史册,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
长平公主淡淡道:“她是镇国公主,可是有多少人还记得她本名叫李姝平?当一百年后、一千年后,后世子孙就只知道曾经有位击退鞑靼的女将军李氏。再后来,她的功绩会被世人渐渐淡忘,而由于尸身被藏在地下水棺中千百年不腐,大概会被记入志怪小说,被像你这样阴暗猥琐的小人当成猎奇读物来看待。”
长平公主最终还是放开他,转身将镇国公主的铠甲从衣架上取下来。她解下披风,小心地将它们包裹起来,交给张来:
“当国家强大时,她是王冠上的宝石;而当危机来临,她就成了献祭的羔羊,甚至死后都要被泡在水棺里,被人当成奇闻异事来看待——一个女人,不仅天生美貌,竟还成了将军、侥幸打过胜仗?那可不就是个稀罕物?”
长平公主看着张来,神色凝重道:“明白了吗?他们从来不会把你当成战友,只是在利用你而已。我希望你能铭记此刻,将来再不要重蹈覆辙。”
张来双手捧着那套战甲,双膝落地,向她叩拜:“属下知错了,愿意接受长使大人责罚。”
长平公主神色和缓道:“有我在,这个错你还犯得起;但你也要快点成长起来,早日成为可以庇护别人的大树才是。”
张来伏地称是,再次叩拜。
这时,谢丹已将那石井填平,最后将刀归鞘,递还给长平公主,笑道:“这孩子能得你点拨,也是个有造化的。”
“她并不是笨,只是还没怎么见识过人心险恶。但凡我在一日,便总想让她们走得更远、飞得更高些。而这世道对女人并不友好,有些事情一步踏错,可能就再无回头的余地。”
说到这,长平公主叹了口气,对谢丹道:“你带兵讲究赏罚分明,此事我本不该多言,但还是希望能再多留给她们一些容错的空间。”
谢丹扬了扬眉,摇头道:“通匪叛逃,这可是军中大忌,无论军法还是家规,那可都是死罪。”
张来捧着镇国公主的遗物,视线低垂,嘴唇紧抿,并未替自己辩解。
长平公主也不插话,只耐心等着她说下文。
“军队里肯定是容不下她了。那五百人回去也得挨板子,然后打散了再分到别处去。”谢丹低头看着张来,缓缓说道:“不过,枢密院军情司正在招人,内推过去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就是那个部门的培训时间最长也最艰苦,你愿意去吗?”
“我愿意!”
张来毫不犹豫答道。
长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