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早饭, 沈川将手一背,溜溜达达地出门上朝去了。
他特意绕到东街卖话本的地方挑了几本新写出来的, 让随行的小厮藏在衣袖里带回家, 自己这才不紧不慢地登上马车,往宫里去了。
和先帝不同,陆湛并不是一个非要将所有权利都拢在手心中的帝王,比起权柄,他更关心的则是民生疾苦。登基三年, 陆湛推行了一系列法令,昭国百姓的生活倒是更安定了,各地也都显出一副安稳繁荣的景象。
这种情况下, 诸如沈川之类的武将就没了什么用武之地。他每天上朝听着一众文官们畅所欲言、高谈阔论, 心里惦记得却都是午间吃什么、晚上又要用什么理由将沈文从他们的寝房之中赶出去。
今日的沈川和往常一样,向陆湛问安之后就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 他正打算去想今儿午间要带什么点心回家,右眼的眼皮却猝不及防地乱跳起来。
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凉意从他后背生了起来。
沈川本能地抬起眼,恰好对上了陆湛看过来的眼神,他正琢磨着陆湛这是什么意思, 就见陆湛淡淡地移开了眼睛,刚刚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好似只是无意间从他身上扫过一般。
偷偷地缩了缩脖子, 沈川觉得可能是他自作多情, 多想了。
然而他刚想放下心, 右眼就又狠狠地跳了两下。宛若急于宣示存在感一样, 右眼眼皮剧烈的跳动两下之后不但没停下,反而还有一种愈演愈烈的趋势。
沈川眨了眨眼,却苦于还在上朝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他近乎煎熬地捱过整场早朝,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等唱和太监那声“退朝”响起,沈川行完礼几乎都没等站稳就扭头冲了出去。
大殿中一片寂静,一众朝臣眼睁睁地看着沈川跑远,又转过头小心翼翼地抬眼向陆湛望过去。
好半晌,还是沈明挣扎着为自家蠢儿子解释了一句:“陛下恕罪,沈川他许是……肚子不舒服,并非故意无视您方才让他留下的旨意。”
陆湛还是很给岳父面子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但不过片刻,追着沈川一起跑出去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在陆湛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陆湛一言未发,寒着脸走了。
沈明直觉不好,在陆湛走出殿外后拦着那通报的小太监,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太监苦着脸道:“沈大人,小沈大人方才直接跑出皇宫了,奴才腿都快累断了都没能追上他。您快回府让他进宫来请罪吧!”
沈明:“……”他觉得,沈川大概只能够自求多福了。
宫里发生的事情沈川自然不清楚,他也没听到陆湛留下他的旨意,他一只手捏着右眼眼皮,几乎是抛开了本来就没多少的形象、一路狂奔地回了府。
沈川先去隔壁院子确认了沈老夫人和沈夫人的安全,而后嫌麻烦也不走正门,爬上一棵树就翻墙回了自己的府上。
护卫恰好巡防路过,紧张之下都没看清是谁就挥了几棍子。
沈川平白吃了几棍子,疼得脸都皱成一团却还只能夸奖这些忠心的护卫们,等夸完,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一句:“府上可出了什么事情?夫人、少爷和表少爷都没事吧?”
护卫更加小心翼翼地左右环顾了一圈,迟疑地摇了摇头。
沈川抬手继续扯住那突突乱跳的右眼皮,还没等再接着问一句,就听到了一道略微有些奶气,明明说出来的话是关心的意思,语气间却似乎带着嘲笑味道的声音:“舅舅,你拉着眼皮做什么?被打到了么?”
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脖子,沈川抬眼看过去,这才发现陆赟和沈文正站在一棵树旁。因着两人披的都是淡色的披风,映着院子里的积雪,以至于沈川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们,也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究竟在一旁看了多久。
沈川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脸面都被踩在了雪地里,有心想挣扎着捡起来。他板起脸,不等说话,就听沈文紧跟着陆赟紧张地附和道:“爹,你是眼睛受伤了吗?”
颇为奇异的,沈文这句话刚刚落下,沈川的右眼就不再乱跳了。
因这变化沈川一时卡壳忘了词,只得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沈文兴奋起来,明明眼里闪烁的是分享秘密的光芒,说话的声音却大得惊人:“爹,你不是让人偷偷给我带了话本吗?我想着不能被娘亲发现,就和赟表哥一起到这来看。”
说完,沈文一副骄傲的模样挺了挺小胸膛。
沈川一时失声,有点明白了陆湛以往面对他时的心境,一时间不禁悲从中来。但对着沈文亮晶晶的眼神,他又不好说出什么泼冷水的话来,最终敷衍地接了句话:“好看吗?”
似乎有些为难,沈文掰着小小的手指头纠结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蹦出了个否定的回答:“不好看。”
说完,他挠了挠头,看向陆赟,小声询问:“赟表兄,为什么不好看来着?”
沈川嘴角一抽,觉得哪天沈文被人卖了恐怕都还在帮着对方数钱。就在他思考自己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出问题了的时候,陆赟转头看了过来,嘴角微微翘起问道:“舅舅,赟儿能问你一个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