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十一月以后,延续了整个下半年的战事,已经慢慢缓和了下来,反倒是荆襄和关中两处战场以外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地发生。 刚撤离荆襄战场的时候,曹彰曾考虑过要隐瞒曹公病逝的消息,但在那兵荒马乱奔逃的环境下,他根本控制不了信息的传递。于是只短短十余二十日,大半个天下,包括河北中原各地的有力州郡之长、地方镇将都知道了。 由此带来的巨大震动,超乎任何人的想象。不止朝野危惧,简直天下有分崩之势,比如驻在雒阳的一支青州兵以为天下将乱,鸣鼓哄堂而散。而原本驻在居巢的镇东将军臧霸,则抛弃了他的驻地,领兵星夜折返其家乡、兖州东部的泰山郡,并以徐州刺史、督军的名义,向青徐各郡传令。 此前汉中王整合凉州的时候,曹氏下属的雍州刺史张既,与护羌校尉苏则联兵,纠合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的羌胡渠帅、乡豪大姓,聚兵自守,并持续控制北地、安定两郡的北部区域,越过奢延泽与并州诸胡守望相助。 汉中王以讨逆将军吴懿领兵平之,进军至高平第一城。张既据守不战,两军相持数十日。 待到魏王薨于军中的消息传到,张既身边之人或有疑问,战意皆不坚定。汉中王遂遣使宣慰,张既厚待使者,却暂不答复,汉中王也不催促。 与此同时,并州刺史梁习曾挟裹鲜卑、匈奴、羌胡之众,进逼河津、蒲坂等地,并以轻骑渡河,突袭骚扰汉军营地,其健者直抵新丰,与据守长安的关中曹军主力联络。幸有破虏将军张任领兵击破之,并与梁习隔河对峙。 同样也是消息一到,梁习立即收兵,转往河东安邑、闻喜一带。 当是时也,曾经有文臣劝说刘备,声称只要传檄天下,称罪在曹氏,余者皆不问,天下立时可定。但刘备并不应允,皆因益州、荆州、交州的力量,至此也已经发挥到了极限。 在不知兵的书生看来,乘胜逐北,故能立功;但真到了能够统辖全局、深悉军政的层次,就能明白大军调度是牵连多么广泛的难事,绝非想象中一声令下那么简单。 此时荆州、交州全力击破曹军本部,但本军折损巨大,据说许多得力的校尉、司马,连带着整个营头都打没了,将士们体力和精神的消耗更是惊人。 高强度的作战下,两州数年积蓄的粮秣、军械近乎消耗一空。纵使还有些压箱底的余量,都要赖以镇压新扩的领地,绝不足以纵横中原。 至于关中这边,虽然这些年来竭力打通秦岭、陇山的诸多交通孔道,可转运艰难的问题始终存在。此前屯放在汉中南郑的巨量物资,因为在战事初起时同时支撑凉州和上庸两个方向,消耗极其迅速。而益州存粮再怎么急速转运,考虑道路承载、粮秣贮存条件、沿途民伕辅兵的调动规模等等,总有个上限。 这也是刘备始终留诸葛亮在后方的重要原因,除了诸葛亮,也实在没人能把隔着千山万水、仅以狭窄山道相连的诸多区域捏合为一体,统筹其物资调入调出了。 但益州军在关中十万众,凉州各部和附从的羌胡部落之兵,又有将近三万。这十三万张嘴,即使有诸葛亮带着军师将军府文吏体系全力以赴,也不是那么好供给的。从十月起,攻入关中的张飞等部,便开始吃起了牛羊。 这可不是好事。凉州羌胡将士视牛羊为衣食之源,极其珍惜,平时顶多吃些乳酪,哪里舍得吃牛羊肉?这时候军师将军府从凉州调度牛羊到关中,固然证明了中枢对凉州的有力掌控,也足见益州方面支应不易,需要凉陇的协助了。 既然己方的军事、经济力量即将逼近极限,对河北、中原等地的政治攻势,又有多少实际意义呢? 如果不以军力,只靠着政治上的威慑和号召来括取土地,那绝不是真正的胜利,反倒会留下极大的隐患。当年的袁术便是失败的典范,堪为后人笑柄。 身为乱世中崛起的英雄,刘备固然高举仁义的大旗,却绝不迂腐。他深知一切都建立在兵强马壮的基础上,对那种虚假的胜利并无兴趣。 传檄天下这种事情,不是不可以做。但一定是要在己方占据了政治、军事、经济上全面优势,能够切实掌握每一块降伏的土地以后,才能去做。而以当前的军事能力,首要的、也是唯一可行的目标,便是攻取长安,实现对关中的稳固控制。 对汉中王的这个意图,关中曹军自然是不同意的。 曹丕本人坐镇关中六年了,他绝非无能之辈,尤其在长安周边经营得法。而曹洪、阎行、郭淮等人,或为宿将、或为猛将、或为兼具文武干才的后起之秀。他们虽无野战取胜的能力,可是纠合数万之众死守坚城,真不是旦夕可下。 张飞连日催军猛攻,只是不断压缩长安曹军的控制范围,使汉中王能够好整以暇地在阳陵祭奠祖先和将士,除此以外,倒真没什么标志性的胜利。 大体来说,两军的对峙局面依旧,而各地爆发的战斗大部分都只是徒然消耗人命。较之于旬月前突入关中的破竹之势大有不如,更没法和荆襄那边数十万人会战,十万人斩俘相提并论。 但在长安曹军这一头,他们面对着张飞这样的虎将,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