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淡青色的天。
柳扶微轻抚下唇,梦境的最后一幕依旧清晰地定在脑海里。
脸颊蓦地烫了起来。
阿微,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做如此出格的梦倒也罢,末了居然还自己咬破自己的唇?
她自小虽看过很多奇奇怪怪的话本,如此意乱神迷、如此不可言说的画面她别说见、想都没想过,如今……纵是有愧于殿下,何至于把梦做到这种地步?
柳扶微很想将这责任推给阿飞,又想真要是阿飞,这梦里对象必是风轻无疑。
于是忍不住细细揣摩:莫非,我是因为喜欢上了太孙殿下,才梦到这一幕的?
她迷濛着回想着梦境里太孙殿下那般纵放粗暴姿态,一瞬间羞愧感几欲冲破脑仁——原来脉望不止会影响她的品性,还会让她变得扭曲么?
阿微啊阿微,你将太孙殿下成一个纵欲之徒倒也罢,还幻想他这般过火对待自己,可真是……恬不知羞。
她兀自懊恼,这种羞耻感甚至都要冲破前一夜的恐惧,直费了好一阵才暂且压下心神,起身对镜清一清唇下血痂。
大抵听到动静,段嬷嬷叩门而入,端来奉匜盆巾以作洗漱。柳扶微瞧见托盘中的粉裳颇为眼熟,细看竟是自己衣裳,不由怔住。段娘看出了她心头疑虑,笑道:“少主子昨夜令老王去了趟小姐府上保平安,还取了几套小姐的换洗衣物来。”
翻开一看,有心衣鞋袜一应俱全,一看就是阿萝所备。
柳扶微虽还置气,但经过一夜离谱梦境后,诸般情绪已被取代了大半。等洗漱过后去用早膳,再见左殊同,看他眼眶下乌青淡淡,就不再格外挂脸,而问:“昨夜没睡好?”
她的主动关心令左殊同一怔,随即道:“尚可。”
实则这一夜,左殊同忙着布下克制邪祟的结界,到天亮前方才小憩片刻。
看她嘴唇破了一个口子,眉头微蹙:“怎么弄得?”
柳扶微自不能说真话,遂嘀咕一句“不留神咬着了”,低头慢吞吞地扒拉汤饼。
左殊同道:“用过早膳,同我一道去大理寺。”
“?”
“令焰擅水,今日天阴,若再落雨,可能会卷土重来。”
“你不已将灵符都贴好了么?”
左殊同沉默一瞬:“我怕你一个人擅离。”
柳扶微听出了他欲言又止:他莫不是怕她背着他去私联袖罗教?
他昨夜就问过几句,柳扶微发现左钰对于她在袖罗教的情状知悉不深。想必是招供她的教徒早得司徒登指令,一口咬定她只是被胁迫。
但一想到他这些日子闷声不吭观察自己,加之他的那句“尚未铸成大错”,总让她心里不安。很难不担心左钰是为了对付袖罗教,怕她坏事,才三缄其口,说什么也不肯告诉自己。
左殊同道:“去大理寺,我也可托更多人看顾着你。”
她下意识攥紧衣袖。
说来也怪,她和左钰自小到大吵过的架本不差这一桩两桩,但经过昨夜,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似乎变得更加沉抑。
她总能感觉到左殊同有话想和自己说,大抵是想好好劝诫自己的,但又生怕说多了惹自己不快,故而每每张口总欲言又止。
而她……被糊弄着带出皇宫又盯梢的感觉确实不好,但这空荡荡的左府,总让她回想起在逍遥门的岁月,以及将他抛下的这些年,还有那一句“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柳扶微逼自己点了个头:“也行吧。”
但自己也彷徨了:我昨夜在宫中时觉得两难,可为何出来之后,却觉得更加不安?
***
东宫,承仪殿。
司照清醒时,天光大亮,汗水湿透衣衫。
卫岭守了他一夜,见他醒转近上前来:“殿下,你醒了,现下感觉如何?”
司照视线受限,微眯着眼辨了一圈周遭,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时,先是松了一口气:“无妨。”
他总是说无妨,卫岭却余怒未消。
昨夜唯恐太孙有失,他一夜盯梢,不时降温、不时搭脉,若非是太孙躺下前三令五申,他早就唤来太医。
卫岭道:“还是不可掉以轻心。昨夜殿下指尖一度泛出红光,我差些以为要出大事,细看才发现是‘一线牵’……殿下,一线牵乃是系于心脉的法器,多为夫妻才用,你这就牵在柳小姐身上了,倘若被贼人察觉,对方也可利用柳小姐随时侵害殿下……”
司照低头去看指尖的一线牵,仍泛着淡淡红光。
说穿了,这一线牵乃是透过手指,将自己的命脉与对方相连,既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打开心脉,传输灵力,也可以在对方遇危险第一时间感知。
但……一线牵如此异样,只怕他昨夜发热迷糊之际,曾开过自己心域……
莫非……昨夜并非做梦,而是柳扶微入了他的心域?
司照身体僵直,喉咙哽住一般,说不出话。
他曾两度随她进过别人心域,此刻细想,自然可以辨别这其中和梦境的区别。
答案不言自明,果真不是梦。
他昨夜发热,昏昏沉沉与心魔对抗,陷入一团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