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阁之上,一袭青衣逶迤在榻上,修长的指尖在古琴上拂动。
抚琴间,一只黑鸦落至栏上,风轻眉梢微抬,那黑鸦立即口吐一串青色火焰于半空,现出“鉴心台启,只欠东风”八字。
风轻手下微动,尚未将此曲悉数奏完,忽然拇指不受控制地往内一勾,“咚”一声,其中一根琴弦生生拨断。
风轻似低头看着拇指泊泊鲜血涌出,削薄的唇微微上翘:“世人最擅自欺欺人,我的转世竟也不外如是。左殊同,你守她至今,难道就不想知道她的心中是否有过你?”
“彩云易碎琉璃脆……”
四弦琴音残缺,余音也显得孤寂阴森,仿若魔音,可常人根本无法听到,又悄无声息。
***
睡梦中,柳扶微好似听到一阵琴音,断断续续,分不清是梦还是虚妄。
画面一转,她又好像感觉到自己沉溺在华美的水下天地,水中磷如星河,波光成筛,流转梦幻间。她用力蹬踹,身体拼了命地想要往水面上靠,临近了,两手所触到的是金色的网。
她隐约听到水面上的人对她说:“飞花,我已将仁心释放于天地,抛却肉身之躯,人间祸迹仍在。也许我们一直都错了,祸世之力与救世之力根本不可能共存……”
“飞花,我纵你这么久,这一回,换你把心给我罢。”
“你我之立场,若换作是别人,甚至是那些神明,他们也只会杀你、灭你,而我不忍、不愿,只有我,愿意舍弃所有来改变你的命运,改变你。”
“飞花,莫要恨我,也莫要……背叛我。”
“我将不惜一切代价,让人间拥有真正的光明,到那时,天地将任你翱翔,你也会明白,上天入地,只有我能救你,只有我……最爱你……”
“爱”这个字漂浮于幽暗的水底,有如魔音,让人毛骨悚然。有那么一时片刻,柳扶微甚至意识不到这是梦,只想着挣脱。可天地皆是樊笼,她又不知该逃往何处。
依稀看到前边有一道光,本能往前,再往前……
***
夜色更浓。
卫岭斜坐在客卧的飘窗边上,听着外头的打更声,不由打了个哈欠。
离太孙婚期只剩几日,卫岭不敢在这种时刻掉以轻心,今夜他打算就这么守在院外,三更后再让汪森交接。谁知不到亥时,就见到柳扶微穿过长廊,她只罩着一件披风,长发未束,足趿一双居家的木屐子。
见卫岭上前,柳扶微也没说什么,越过垂花门,朝往主院而去。
卫岭看她反应如此淡漠,心里嘀咕着,也不知是否自己监视得过紧惹她不快了。想到殿下的赌局,他也不好多问,待见她直接推开柳常安的房门,便想:待嫁的姑娘家睡不着同爹娘谈谈心,也是稀松平常。
卫岭不再紧随,靠立于树外,等了半个多时辰,直到柳常安屋内灯熄灭,方觉不对,立马叩门相询。
柳常安大惑不解:“阿微今
夜并未来此,卫中郎可是瞧错了?”
卫岭大惊失色,赶忙奔回她的院子,见拍门不应,破开门已不在闺中。
***
梦境里的琴音越来越大,诸多场景如走马灯般飞速晃过,有关于飞花的,有关于她的自己的,前尘与今生螺旋似的交杂在一块儿,叠成重影,她甚至快要分不清她到底是谁。
好像就连思绪都不受控制,身体的割裂感愈发严重。
仿佛一半溺在水中,一半则在无意识行走。
直到她感到一阵寒风迎面滚来,她整个人从内到外打了个战栗,仿似越过了一道鬼打墙,睁开眼。
旋即傻了眼。
只因眼前所见并非闺房,而是一条青砖街道上。
长长的街道只有她一个人,两旁的茶肆酒馆皆已关门,只有偶尔几户从缝隙里透出些许昏黄的灯光,路的尽头直吞没在黑暗里,犬吠从不远处传来,令人心里忍不住发慌。
若非寒风凛冽,刮得她后牙槽咯咯作响,她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做梦。
柳扶微完全不能理解此情此景。
她分明记得自己洗漱沐浴后就直接就寝去了,前一刻人还在睡梦里,怎么好端端的会出现在大街上?
她摸了摸身上,发现罩着一件挂在床边的披风,内里仅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是她入睡前的那件……甚至只踩木屐未穿袜履……
简直就像是梦游。
就算是梦游,前门后墙也都有护卫看守,怎会不惊动卫岭汪森他们?
难道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又被飞花夺舍了?
她不解。明明脉望根本不在身上,心域不通,飞花如何能够做到?
柳扶微见坊巷离柳府也就隔了两条街,料想离家并没多久。
事有蹊跷,她想着趁人未觉得赶紧回头,谁知才绕出拐角,就见到一辆马车迎面驶来,车边骑行数人,个个身着暗色宫袍,车队之后竟还牵着一只猎犬。她循着光,一眼认出其中领头正是东宫六率之首,皇太子身边的长史官周冲。
虽然住东宫时并无交集,柳扶微也知此人正是皇太子的心腹,下意识揪紧衣物:“周……长史?”
周冲竟不意外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