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之后。
进宫的是谢重华的继母贺氏和三嫂萧氏。
“你三哥让人送来的狗到了,只是有点水土不服,现下病恹恹的,等它缓过来了就送进宫。你三哥也是的,送劳什子狗,惹了一堆的麻烦,太后没少给你气受吧,回头把那狗给了魏婉儿,免得她再闹腾。”
萧氏声音爽朗,透着一股子鲜活劲,说起丈夫时,哪怕是在埋怨,眼睛都格外明亮。
看在眼里,谢重华不由笑。当年是萧氏先相中了她三哥,追在三哥后面跑,三哥从最开始的无奈到后来的乐在其中。其实家里原本是不大同意两人婚事的,不是萧氏不好,而是萧氏家世太好。她母为先帝胞姐临川长公主,父为永宁侯。后来是临川长公主疼女儿,进宫求了先帝,先帝允了,谢家才敢结亲。婚后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是兄嫂中感情最好的一对。
这样鲜活明快的萧氏和她记忆里的萧氏,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记忆里的萧氏,整个人都死气沉沉,浓重的悲哀从骨子里透出来。
谢重华最后一次见她时,她瘦削憔悴几不成人形,彷佛一阵风就能刮走,脸上的痛苦简直难以掩藏。
那一年的早春格外的冷,谢重华养在窗前的杏花树没有熬过来。她跪坐在罗汉床上,窗外便是光秃秃的杏花树,一缕阳光透过枯黄的枝条斜照进来,落在她雪白的脸上,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
“这是我和长公主在太极殿前跪着求来的。”
“长公主拳拳爱女之心,我却有私心。”
“你我都知道,我是活不长的。眼下皇帝还留着我,不过是为名声计。他借谢氏坐稳江山,大权在握便罗织罪名诛杀谢氏,如此过河拆桥,人人自危,留着我好歹显得他念旧情,然我这皇后废不废都是一个样,想照拂家人有心无力。”谢重华眼底滚下一滴泪,落在手背上,隐隐发烫。
谢家年满十六的男丁斩立决,未成年男丁以及女眷流放。
谢重华和临川长公主在太极殿前跪来一道口谕,准萧氏与谢挺和离。夫妻美满却七年无子,如今看来祸兮福所倚,没有儿女,萧氏更无牵挂。然萧氏不愿,她心存死志,只等为谢挺收了尸便追随而去,肝肠寸断的临川长公主请谢重华相劝。
眼底蓄满泪,却在降落未落那一瞬被重重压下,再抬眸,谢重华平静无波,彷佛喜怒哀乐怨悲忧都已经被剥离。
“那些人便交给三嫂了,有你在,我放心,三哥也放心。”谢重华苍凉一笑,“日后四时八节的祭扫也就全嘱托给三嫂了,免得我们成了孤魂野鬼。”
巨大的悲哀从心底漫上来,萧氏眼泪滚滚而下,椎心泣血的哭声溢出喉咙,如困兽悲鸣,哭声渐渐密起,萧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颤抖。
“妹妹,放心。”萧氏的声音破碎不堪,就像是喉咙里哽了一口巨大的苦水,苦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