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向着您帮您出气呢。您只看着就知道了。”
邢夫人一怔,看向垂首站着的凤姐儿,有些不能置信。
凤姐儿只是在阴影里扯了扯邢夫人垂下来的袖子,继续道:“太太,这样一来,说不得您能进来管家呢。”
邢夫人正在蒙圈,忽然看到王氏冷冰冰瞪着凤姐儿,一下子福灵心至明白过来:原来凤姐儿刚刚不是担心,是要把这做作的王氏弄醒!果然是她的好媳妇!是他们大房的好媳妇!
邢夫人还在这里乐呢,贾母那里已经厉声道:“王氏,你今日非要将我荣国府的人丢尽了才算吗!”
贾母是何等人精,能看不出来王夫人是假晕?
若是没有凤姐儿那一出,为了荣国府的颜面贾母说不得真的叫人先将王夫人扶走,然后私下妥善处理,来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偏偏凤姐儿跳出来,让贾母的想法当场宣告破产。
这下在场诸人哪怕最呆板的贾政也看出来王夫人是假晕了,何况宦海沉浮多年的林如海。只看林如海脸色放沉,便是王氏现在拿了画出来,贾母也不能再让这件事儿随意的过去了。
谁成想,王氏她根本拿不出画来。
王夫人情知今日再不能避,索性咬牙直接道:“老太太,原是儿媳猪油蒙了心,叫人挑唆一时错了主意。想着林姑娘既然回了家,那副画白白挂在那里,便叫人送了王家去。”
贾母:……
贾政:……
别说他们母子,连等着看热闹的邢夫人都脸色一变,露出吃惊的神色来:王氏她还真敢干!别说这是人家林姑娘的物件儿,便是贾家的,你也不能悄没声的就送到你娘家去啊!
邢夫人开始心疼起来了:这,这以后都该是她大房的啊,就算她摸不着,看看也是好的,怎么就去了王家呢!
王夫人不等贾母发怒继续哭道:“可老太太也要体谅我一片心。元春在宫里熬了这些年才是个贵人。眼瞧着我二哥位高权重,我这个做娘的自然要为她争前途,所以才行了这糊涂事。”
“况且我并不知那是商大姑娘送来的,只道是老太太给了林姑娘的,想着林姑娘既然没带走,只怕是不稀罕了的……”
“住口!王氏你好生糊涂!竟干出这样的事来。”贾母怒声喝止,一时也被王氏蠢得无话可说,不由得气急面白起来,鸳鸯连忙上前来扶着。
贾政更是坐不住站起身,满面羞愧甚至流下泪来,对着贾母道:“母亲不要为了这愚妇气坏了身子,否则我这做儿子的如何经得起。”
又转头对林如海作揖道:“贱内行此事实在是委屈了外甥女,还望妹夫宽恕一二。”
贾政为舅兄,林如海也不能坐着受他的礼,于是起身扶了贾政道:“此事二舅兄并不知,何必如此屈尊,我倒不敢受这礼。”
这话虽是客气,但在贾政听来更是刺耳。他从来觉得自己自尊自重,不跟贾赦贾珍之流同流合污,在这偌大的贾家那当真是一朵高洁傲世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从来只有他秉承礼仪之道指点别人,教训子侄的,如今却为了王氏这个蠢妇给妹夫亲自赔罪行礼,贾政心里早就窝了多少的火只发不出来。
要不是顾忌着王家如今势大,元春又在宫中,贾政简直想休妻的心思都有了。
贾政此人,正是那典型的,谁扒他的脸,他就恨不得扒谁的皮。
王夫人从前溺爱宝玉也好,对贾环这个庶子冷待也好,贾政虽颇有微词但也并不如何在意。
但唯有这次,王氏在他脸上抽了个脆响的,贾政才当真恼恨到骨子里,从此夫妻之间便再不可能和睦了。
林如海何等睿智之人,只听王氏说那幅画已然送去了王家,便明白,今日除非是彻底与荣国府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否则那幅画是要不回来了。
此事荣国府横竖已经在林家这里丢了脸,更是得罪了林如海。那么只能将损失降到最低,绝不可能再上王家的门去讨要那画,以至于丢两份人,再将王子腾给得罪了。
要是王子腾知道王氏拿保宁侯送黛玉的礼给自家,当然也要恼的。
那贾家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以贾母的为人心性是断断不肯的。
果然只见贾母叹了口气,放低了姿态,对林如海极为温和的说了几句话。见林如海只是淡淡不接口,就又哭起了贾敏。
总而言之,就是要林如海不要再声张,将此事的影响只限于今日此地。
林如海蹙眉不语。
贾母又对黛玉道:“我那里古籍字画尽有呢,玉儿只管去挑,多少都随你拿了玩去。”
若说黛玉从前对荣国府还有一丝眷恋温情,无非就在贾母和宝玉真心待她,凤姐儿和几位姐妹可堪陪伴上。
可今日听贾母这话,她便明白了:贾母的真心也只限于她林黛玉不与荣国府的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否则自己注定是要被牺牲的那个。
黛玉只觉得心口一阵冰冷。
而此刻跟在父亲身边觉得心冷的黛玉,并不知在另外的世界里,为着荣国府的利益,为着对宝玉好,她连命都送在了荣国府,那时何止是心冷,而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