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当日宝玉来为湘云求情,让她断念一般,贾母这番话一说,黛玉便从此对贾母也寒了心。
于是她起身道:“外祖母说的是。只是我家也并不缺这些玩物,外祖母厚爱,玉儿不敢领受。”
林如海不期然女儿竟然先应下了贾母的话,只觉得心内如同慢火煎熬一般,烧得他无法安坐。
他将从前那些礼仪犹豫,脸面顾忌一时都抛到九霄云外去,起身就要对贾母说,此事不能这样了了!拼着得罪荣国府与王家,他也要为女儿讨个公道。
这不是一幅画的事儿!
他非要亲口问一问贾母:从前荣国府派人去姑苏接黛玉时,说的何等天花乱坠,只说黛玉年幼丧母,为着日后好说亲事,也得有人教导。去了荣国府是亲外祖母国公夫人教导,哪里能委屈了。
可黛玉入府第一天就叫宝玉起了表字,叫王夫人明里暗里的提点不许接近宝玉,而后更是按照贾母的安排跟宝玉同居同处,这又是何等居心!
更不必说之后几年桩桩件件,大大小小的委屈。
只说今天,他林如海就站在这儿,位高权重,官拜正一品,还有人敢拿他女儿的东西去做人情呢!
便是拼着叫人说他一声对岳母不敬不孝,他也要替女儿问一问这个道理!
父女本就心意相通,兼之黛玉又格外聪敏,见林如海豁然起身,神色凝重就明白了父亲的想法。
但她却一下拉住了林如海的袍袖,低声道:“我不要了,爹爹,我不要那画了。咱们回家去。”
她聪敏异常,又在太后身前呆了几月,更是见识超过寻常女子许多。
明白现在贾母以长辈之势,贾敏之情来做文章,话虽然说得和软,但不过是硬话软说罢了,如果林如海执意要闹开来,贾母只怕也不会让他好过。
当朝以孝为先。贾赦作为长子被亲娘踢出去住花园子,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私下再多怨言也不敢忤逆。
林如海总归是荣国府的女婿,若是传出不敬岳母的名声来,自然会给他的官途蒙上阴影。
黛玉如何肯为了自己的事儿,就叫父亲刚刚回京,便背上污名。
横竖她从此再不亲近荣国府了,此事便到此为止。反正宁荣二府在外面也没有什么好名声,在朝上更没有什么位置。
何苦叫林如海跟他们硬碰硬,这岂不是打老鼠要伤了玉瓶儿,拿着美玉去与石头碰了。
林如海叫女儿这样一扯,不由长叹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才对贾母道:“小婿明白了。”
这便是答应了贾母不再往王家去。贾母只觉得心口落下一块大石。
贾母本还想嘱咐黛玉,叫她也不要说与商家,免得再生事端。但见黛玉低头的瞬间两滴泪落在衣袖上,登时就觉得口中如同含了黄连,竟说不出话了。
黛玉年纪越长,越似贾敏,这样低头站着,恍然便是从前贾敏在府时的形容。
贾母如何不疼爱她?如何不明白今日黛玉受了委屈?
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贾母既然是荣国府的老封君,自然事事要以荣国府的利益为重,黛玉一时的委屈也只能硬起心肠当看不见,叫她吃了这个亏还不能吭声。
林如海再不肯敷衍荣国府诸人,对贾赦贾政上来劝和的话一概充耳不闻,不过拱拱手,就行云流水般告辞转身。
并未给贾母等人再说话的机会,径自带了黛玉离开了荣国府。
而在进荣庆堂前,林如海早吩咐了雪雁等几个跟来的丫鬟去将黛玉屋中一应用过的物件,无论是被褥钗环还是纸笔书稿,凡沾过手的都收了走。
唯有贾母从前给黛玉的摆设等物却是一点子都没动,全留了下来。
上了车后,林如海见女儿扔在拭泪,便温言道:“好孩子,从此后若非必要,咱们再不过来了。”
黛玉点点头应了,因问道:“爹爹,若来日商妹妹问起此事如何是好?她可是个急性子,再不吃亏的。”
林如海口角泛起一丝冷笑,只道:“商家若不问,咱们也不必故意去说。但商大姑娘若是问起,你直言相告便是。难道她们叫你吃了亏,还要封住你的口不成。你只不必多想,无论闹出什么事来,万事有我呢。”
黛玉的懂事聪慧令林如海在欣慰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他也听黛玉讲了些商婵婵的事。两人都是独女,黛玉却比商婵婵考虑的事情多了太多,谨慎的让人有些心酸。
方才连他都被怒火激的失了理智,险些跟贾家当场破脸,黛玉反而忍了下来拉住了他。
黛玉这样多思多虑如何能养好身子呢。
林如海可是听保宁侯说了,商婵婵年幼时也格外体弱内向,倒是半年前大病后慢慢开朗了起来,又进京得太后教养有了朋友陪伴,身子也就好多了。
所以林如海现今只是万事都纵着黛玉,情愿她出格些,也不愿她多思伤身。好容易这些日子见黛玉爱说爱笑了,荣国府居然又闹出这样的事来,让林如海对贾家彻底心冷。
只心道:敏儿,从此后我再不顾念你二哥一家,你地下有知,不要怪我。
再想起贾敏当年对黛玉何等爱惜,又伤感起来:然你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