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从案上累累的奏章中抬起头来。
甚至因为惊讶不小心推倒了右手边的一叠奏疏。
金佑心中叫苦不迭:这都是他按照日期和顺序好不容易排好的, 现在又得从头再来。
“舅舅要与谢家结亲?这会子?”皇上见商铎父子齐齐点头应下, 不由起身道:“可谢翎马上要上战场了。”
保宁侯老神在在的叹气不说话。
商驰站出来道:“不瞒皇上说, 从前谢家便与我们家议过婚事。说来,此事还是皇上做的媒人呢。”
一口媒人的锅登时就把皇上给扣晕了。
带着黑眼圈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疑惑。
然商婵婵从前的看法很对,人生得好,确实是占便宜的。
商驰一身朝服,长身玉立,此时湛然一笑, 皇上一见便觉得心旷神怡, 连批折子的劳累都减轻了些。
于是乐呵呵问道:“驰儿这话是什么意思?朕何尝给你们两家做过媒?”
商驰笑道:“皇上从前特有恩旨,许五殿下与郡主娘娘带着妹妹一同习射。也亏了皇上的恩典, 妹妹从前身体虚弱,现在倒是好了。”
他这里给皇上戴完高帽, 又接着说:“谢公子,不,现在任命已下, 臣也该称他一句谢将军。
他既为五殿下陪读,自然几人日常一同习射玩乐, 所以也与妹妹颇为熟悉。”
皇上听出意思来了,想想两人年纪, 哈哈一笑:“啊,那确实算得上青梅竹马啊。”
八卦之心人人有之,连皇上都不能免俗。
然事关商婵婵的闺名, 商驰哪里会多说,立刻转移了话题,俊秀的面容上尽是黯然。
宛如乌云遮蔽了明月,让人心中不忍。
商驰略垂首道:“皇上也知道,上半年,父亲屡屡被老圣人斥骂,连外戚误国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那时人人避我们家不及。唯有我的岳父林大人不计较此事,仍以爱女许之。”
商驰卖完惨还不忘记给他的岳父拉一波好感。
然后才道:“其余便唯有承恩公府对我们府上不曾冷眼相对,谢大将军更是想为嫡长子聘娶妹妹。我们父子心中也十分感喟。”
“只是当时朝中诸事繁多,妹妹又年幼,父亲才一时没有决断。”
“本想着等谢大将军凯旋归朝便可定亲,谁知道又有周家贻误战机之祸,牵累了谢大将军。”
“现谢翎既要出征,我们府上便想着将这门婚事定下吧。”
亲疏远近这会子就看出来了。
皇上虽然一向也重用承恩公府,但到底自己母家跟皇后的母家还是不一样的。
皇上当然偏心保宁侯府。
于是便道:“谢羽册这回可不是得胜还朝,你们应当知道,朕这里不罚他就不错,别说赏他了。”
“承恩公府现在可不比从前。谢翎又要上战场,这会子跟他们家定亲……”
商铎几乎想抓着皇上的手晃一晃:他也是这样想的啊!要不是女儿心意坚定,他早不管什么承恩公府了。
但现在他只能换了一副形容,大义凌然道:“皇上,锦上添花无人记,雪中送炭情谊深啊!臣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年谢大将军对臣的送炭之情,臣铭感五内。”
“况且现在国家有难,皇上连自己的嫡子都派了出去,可见您保国卫民的决心。”
“承恩公府父子接连上阵,也是为国尽忠效力的良将。
臣府上忝为皇上母家,若这会子跟出征将领府上定亲,也算是能替皇上告慰军士之心了!”
闽地接连两败,士气是个很大的问题。
所以皇上才准备把自己的亲儿子派出去——有皇子坐镇,闽地从上到下的官员都得把弦给紧起来,得把脑袋拎在手上去拼命。
不然皇子有个万一,大家都得集合一家子亲戚去刑场陪葬。
而闽地百姓一听则是民心大定:皇子亲至,说明皇上没有放弃他们!便是乞丐流民,也知道嫡子尊贵呢,皇上连皇后所出的嫡子都送到闽地,可见是要救他们的!
而此时若是保宁侯府与承恩公府联姻,无疑也是给闽地军中一剂强心剂。
谢羽册受伤归京,他的手下却都留在闽地。
心中也不得不担忧,他们的将军回京后的处境。
更担忧军中谢家一系是否能靠谢翎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将军撑起来。
这门亲事一出,起码闽地谢家一脉可以放心:商铎作为一朝宰辅,便是为了他的女婿,也会鼎力监督京城各部给闽地最大的支援。
起码不会出现他们战场前线拼命,后方为军需扯皮拖后腿的事情了。
皇上当然明白这次联姻对闽地战场是有好处的,所以听了这话,颇为感动:“舅舅,若是朝中人人都像你这般替朕着想便好了。”
大军出征,许多官员都将塞到军中镀金的儿子亲戚拼命往外拉,生怕随军去了闽地战场。
然而,本来是文臣之家,可以置身事外的保宁侯府,居然愿意将独女许给现在的承恩公府。
皇上不由升起了莫大的同盟感。
连他亲爹太上皇都不支持的这场战争,朝中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