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喜悦还来不及从眼中溢出,就被楼倚山一大盆冷水,兜头泼下。
“裴砚。”
“按照嫂夫人现在的心情,还有她的身体状况。”
“她腹中孩子要保住,并且顺利生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别忘了,她服了半年的避子汤,虽然身体余毒已经清除干净,但是多少还是对她身体造成过不可逆的损伤,而且她的生产,也会比寻常妇人更为危险。”
裴砚脑子里有根弦像是断了,瞳眸骤缩,脑海中是尖锐的痛楚,孩子带给他的喜悦,霎时被恐惧包围。
楼倚山长叹一声:“虽然我不知你和嫂夫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但你想孩子顺利出生,至少你得让她心情一直保持愉悦。”
“她现在的脉象,的确不适合生产。”
“若是强行如此,就算是十月怀胎,也不见能顺利。”
“除非你不要子嗣,保她性命。”
裴砚心跳骤停,脸上不见半分血色。
他身体再也站不直,干涩唇瓣渗出血来,艰难看着楼倚山:“我会考虑清楚。”
深夜,直到林惊枝熟睡,裴砚才轻手轻脚回到了她住的寝殿。
她还不知道自己腹中有了身孕,只当是心情不好,导致的胃口不佳。
裴砚林惊枝身旁躺下,滚烫手掌心轻轻放在她平坦的肚子上,她闭眼睡着,被他搂在怀中,只有小小的一团。
孩子的事,他不敢告诉她。
她这样恨他,如何愿意生下他的孩子。
“枝枝。”
裴砚只有在她熟睡时,才敢肆无忌惮看着她的面容,随着脑中那些梦境变得愈发清晰,他却是连见她一面,都会觉得心痛。
连着几日未睡,裴砚闭着眼,只有在她身旁,他才能寻得片刻的慰藉。
沉沉梦中,有惊雷声响起。
盛夏时节,焦噪蝉鸣声暴雨从天而落。
裴砚瞳孔猛地一缩,他发现自己在河东裴氏老宅抚仙阁内。
这时候,一声丫鬟的惊呼声,让他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看去。
林惊枝被晴山扶着回到抚仙阁,一个时辰后,郎中进府诊脉,不久屋中响起她极致痛苦的哭声。
丫鬟婆子一盆盆清水端进去,端出来的却是一盆盆血水。
裴砚这才明白,原来他不在裴宅时,她怀过他的孩子,在不足三月时小产了。
可这些事,那个梦境里她从未告诉他,裴家府里的那些长辈,也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
裴砚像是一抹飘荡在抚仙院的孤魂,从她满心欢喜嫁给他,到她被家中长辈嫌弃,到后来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窗前流泪。
她也曾对他满心爱慕,日日期待着他的归来。
可那时候的他,心中只有父皇的命令,一切都想做到最好,从未真的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觉得她乖巧听话,觉得她柔顺至极,觉得她一定能照顾好自己。
在他完成任务后疲惫归家时,她会尽情安抚他,满足他的所有需求。
梦中的那些年,都是她在维护他们夫妻间的亲密。
他只觉得,给她最优质的生活,送她昂贵的首饰,自律克制,就是对她最好的爱。
可她眼里的光,一日日地淡下去,她对他不再满心欢喜,也不会去抚仙阁的垂花门前迎接他,给他做衣裳鞋袜也渐渐少了许多。
但裴砚从未发现他的变化,只觉得自己的妻子贤淑温柔,就算他日后成为燕北太子,她当他的太子妃也是极为合适的。
梦里反反复复出现她小产后的情景,那竟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
这是他的前世……
裴砚骤然睁开眼睛,满身冷汗,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