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宜的情绪顷刻即散,在长随打起毡帘引男人进来之前,她已然冷静了下来。
不对,方才她并没有说什么大不韪的话,不过玩笑说句要开镖局,谭清让就算不喜,不喜的也是她们嬉笑没规矩,而不是蠢到把玩笑话都当真。
那便是外头有什么事儿发生了。
沈兰宜深吸一口气,仿佛没听到方才那句话一样,自如地迎了上去,赶在宁禄之前,替谭清让摘了粘雪的斗篷。
他的声音低沉,脸上倒看不出什么厉色,神情淡淡的,眼神只短暂地在自己的发妻身上停留了片刻,旋即便若有似无地、扫向了一旁的吴语秾。
吴语秾初来乍到,并不清楚这对夫妻的秉性与相性如何,只低着头装透明人,没察觉这异样的眼神。
沈兰宜倒是看得清楚,她心底冷笑一声,面上不显,只道:“任书已下,三郎今日怎有空这个时候回来?”
谭清让坐定,端起瓷杯浅酌了一口。
茶气氤氲阻隔视线,他终于舍得不再用眼珠子戳着对面了。
“方才和父亲聊了些事,又再去看了一眼母亲。最近她病势不好,宜娘,你多照应着。”
沈兰宜“嗳”了一声,都要以为方才没进门前那一句奚落是她听错语气了,忽而又听得谭清让道:“近日你的铺子,算是开张了?”
不仅开张了,生意还不错,估计这个月就能有进项。
前世,沈兰宜大大小小的产业操持过不少,两间芝麻大点的铺子,地段又不差,怎么都能给她张罗起来。
沈兰宜点点头,恍然间,终于明白谭清让是在嫌弃什么了。
挣钱归挣钱,但这两笔生意,怎么看都不是能登大雅之堂的。
一个卖粗糙的大碗茶、一个卖着汤饼,也就是面条。
京中女眷开个胭脂铺首饰店的多,乐意经营这些的估计就她一个。
同他解释什么铺子地段、能不能挣钱?那更不合时宜了,只怕说了他更觉着铜臭味浓,要来干涉。
沈兰宜脑子从未转得如此快过,她灵光一闪,放缓了语气,做出一点雀跃又赧然的模样,道:“三郎知道了?先前你事忙,我开心都不知该与谁说。”
嘶……珊瑚缩在沈兰宜背后,想笑又不敢。
夫人,你哪里不知道了,她和珍珠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噢?”谭清让似笑非笑地睨了沈兰宜一眼,问道:“开心什么?可是赚了不少银两?”
沈兰宜唇角依旧勾着,她道:“钱不钱的有什么好在乎,难道三郎还会少了我的吃穿不成?我只是因为自己有用而高兴。”
“以前在韶州的时候,饮食不合口味,灶上的人又不得用。我日日在灶间忙活,可想到三郎能吃上我做的吃食,心里却开心极了。”
“现在回京了,府上供着的厨子都好几个,三郎你又忙得脚不沾地,我都许多日没有下厨了。不找些女人家的事做,总觉着自己没用……”
说白了就是打感情牌。
沈兰宜大抵能猜到,估计是今早许氏和他说嘴了什么汤饼铺的事情,嫌她做的生意不够体面。
她不能顺着他们的思路去反驳,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焦点,把赚钱的生意模糊成女人家的闲事。
谭清让微微扬眉,他搁下茶杯,道:“何时说过你无用?”
你现在尚且没有,可以后等你再升官发财,就会觉得囿于家事、对政局毫无见地的妻子无用了。
沈兰宜腹诽心也谤,张口却只道:“三郎……”
说完,她抿着嘴,努力压下心里那股恶心劲。
来之前,谭清让确实从许氏那听了些话来。
许氏说,“如今的沈氏心越发大了,别怪母亲多嘴,还是需要些手段拿捏她的。”
不过,他到底不屑于用拿捏妻子嫁妆这种手段。最后,谭清让话音浅淡,一锤定音:“两家也够忙了,就这样罢。”
他可以容忍这样“上不了台面”的生意,但是,到此为止。
明明化解了眼前的危机,沈兰宜心底却还是发寒。
谭清让敲打的意味太明显了。
不,车到山前必有路,她绝不会“到此为止”,以后总会有别的法子。
沈兰宜深吸一口气,神态自如地道:“三郎体恤,我也会珍重自身的。还是家中的事更要紧。”
谭清让道:“如今多添了人,你是该多费心。该去点卯了,我先走一步罢。”
沈兰宜站起,目光似有不舍:“那三郎今晚可回来用饭?天气寒凉,厨房进了羊肉,不若我亲手下厨,做一碗羊汤面?”
谭清让未置可否。
无论沈兰宜在说什么,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吴语秾的脸上。
这种毛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以至于一直低垂眼帘的吴语秾本人都感受到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是有何处不妥,而谭清让这时却转了脸,看向了沈兰宜。
他的目光幽深莫明:“多照看些她。”
吴语秾心里咯噔一下,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话,她生怕因此得罪了正房娘子,可一抬起眼,却见沈兰宜的表情波澜不惊,仿佛早有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