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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时运不济(1 / 4)

载汇带儿子去茶馆的心绪,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孩子虚岁才7岁,正是该正经坐在洋学堂里上课的年纪,却因为家里付不起学费,而只能出去学徒,以期待能养活自己。

载汇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天底下哪儿有不痛孩子的爹妈,可那又如何呢?

茶馆儿是承载京城爷们灵魂的地方,虽然消费不过几毛钱,却也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至少在前宣统天子还没退位前,若是一身短打扮,哪怕再有钱,李三也得笑呵呵的拦在当前:“爷,咱店小,伺候不起,要不您去别的地方搂搂?”

能踱进茶馆慢悠悠喝茶聊天,下棋逗鸟的都是长袍马褂,当然了,除了吴祥子宋恩子,这俩瘟神平素都穿着白布中褂,灰色儿大褂叠整齐了搭在胳膊上,所到之处人人都避开,这还是好的,若是两人穿上灰大褂了,那比夜猫子进宅还渗人,肯定有良善要倒霉,前些年就在这裕泰茶馆里,人人挑大拇哥的常四爷,就因为一句“大清国要完”被两人锁去衙门,蹲了一年大牢,险些死在里头。

载汇带金溥佑正儿八经在茶馆坐了半天,潜意识里大概是让自己和儿子都能意识到,之后的日子就不一样了。

……

至于金溥佑他倒是没想那么多,毕竟7岁的孩子,在茶馆里有茶喝-虽然很苦,还有花生米吃,而其他茶客面前的茶点零食,都主动抓一把拿到他跟前,毕竟这是载汇载大爷的公子,老北京人矜持,受人恩惠了不会整日价儿挂在嘴上,那不值钱,而是记在心里,而且是要记一辈子的,庚子年要不是载大爷,大伙儿会面临什么景况,那是想想都胆寒……

到了第三天,载汇带着金溥佑去面人儿李家里,这是双方约好的,正式授课的日子。

结果刚到了东五条胡同口就看到胡同口人满坑满谷,把道儿堵得严严实实,不知道的还以为袁大总统亲自微服私访呢。

载汇赶忙挤进去,冲旁边靠着墙的老者拱手:“老丈,胡同今天是怎么了啊,人都堆起来了……”

那老头老眼昏花,也没认出载大爷来,不过京城人都喜欢聊天,见有人送上门来,那自然不会放过:“嗨,这他娘的什么世道。”

“怎么了?”

“哎,李添富这小子,哎”

载汇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脸色一变,这正是面人儿李的大名,拜师傅时对方特地的交代清楚,以示诚恳。

“他怎么了?”

“昨天早晨,我看他乐呵呵的出门拉洋车,随口聊了几句,他说他收了个徒弟,以后日子就更紧巴了,毕竟他这个师傅虽然不管徒弟吃喝,但这捏面人儿的面粉,肯定得当师傅的预备啊……所以,他就早早起来,琢磨着抽空多跑几趟车,能赚一点是一点。等把徒弟教会了,那时候师徒俩一起去庙会摆摊赚钱,日子兴许能好过不少。结果晚上我起夜时候,看到他被人架着,踉踉跄跄的往屋里去。”

老头儿看看胡同里继续道:“后来,我就问送他回来那小伙子是怎么回事。”

“怎么说?”金溥佑急了“老爷子,您别卖关子,您告诉我啊。”

“哎,那小伙子和面人儿李都是在人和车厂刘四爷阜成门拉到朝阳门,这可是横穿了啊,可坐车到地儿一分钱不给,面人儿李气不过,和他理论,结果这主儿飞起一脚,直接踹他心窝上……面人儿李没防备,当场横地上,那人上去又是好几脚!说是当场口鼻就往外窜了血,耳朵眼儿里也有血沁出来”

“这,这,谁啊,怎么那么霸道?”载汇愤愤不平

“谁?谁知道啊,反正,面人儿李挨了这几下后,在地上躺了一刻钟都没起来,你瞧瞧这天已经11月了,地上多凉啊,他又刚跑了一路,身上出汗,寒毛孔全张开了,就这么躺着,爬不起来,幸亏碰到祥子拉车路过,才把他搀起来,替他去车厂还了车,又把他拉回来……”

“结果,今天早晨,隔壁王婶子多蒸了俩窝头,寻思给他送去,推门一看,人倒在地上,都僵了……喏,这不,窝窝头会来收尸了……”

说着,一个力工来着排子车从胡同里往外走,他嘴里没喊,可人都主动让开条道,因为排子车上装着口棺材。

或者说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木头柜子。

“瞧瞧,好歹有棺材睡,虽然这个棺材板最多经得起京巴脑袋撞三下。”

金溥佑不言语,孩子对于死人和棺材这类的事物有着天然的惧怕,纵然里面躺着的是他名义上的师傅。

甚至他还能看到面人儿李身上那沾满黄图的棉袄,这棺材太次了,真的就是几块木板草草一钉了事,板与板之间的缝隙大的能伸进手指头去,当然以光线的昏暗,即便这缝隙再大个几分,都未必能看到里面。

可金溥佑就是看见了,面人儿李腰背后上的黄土,那是他躺在地上时沾染上的,胸口上是暗红,那是干涸的血迹,甚至看到衣襟里还有个小小的猪八戒,那是父亲带自己拜师去的时候,师傅手上捏的玩意儿。

这一切都被薄薄的木板隔开了,都说阴阳不同路,但现在彼此都在同一条道上,所区别的就是这缝隙内外了。

不知不觉间,他眼睛开始发酸,这个名义上的师傅,相处时间不过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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