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溥佑的洋车耽搁了这么三两分钟,林德安这边也同样停在路边。
到家后,林德安先进门去厨房生火烧水给师傅泡茶。
“不用”金溥佑一摆手,急冲冲的摆开大马扎,朝林德安道:“一会儿就是房塌了,你也只管自己往外面跑就是!别来管我!”
林德安听了这话还没反应过来,正想再问问,金溥佑已经低头开始捏活儿了,见此情形,林德安不由得感到惭愧:到底是师傅,真正的拳不离口曲不离手,今天喝得高兴,原本以为到家就睡了,没想到还是一点儿都不放松,比起他来,我可太差了。
二话不说,也支起摊子,开始干活儿。
可林德安今天捏活儿时多少有点心神不定,因为金溥佑的状态很奇怪,按理说外面忙活一天,又喝了点酒,到家后人应该会有疲乏感才是,至少也得喝上半杯茶缓口气,然后才开始干活,在往常就是如此。
喝茶的时候,也是两人最放松的时间,金溥佑不光会给解释各种细活儿的心法诀窍,还会讲天南海北的新闻,这是最对林德安胃口的,因为金溥佑断文识字,能看各种报纸,相反,林德安因为家境而从没上过学。
可这年纪的孩子正是好奇心和求知欲最强的时候,对于新鲜事物有着天然的好奇心,每天饭后的喝茶时间是他最期待的,其实金溥佑也是如此,每当他给徒弟讲各种趣闻时,脑子里浮现的不是当年面人儿林给他吹各种江湖故事,就是载汇教他各种成语典故。
半年来,两人都习惯了每天这短短一刻钟时间。
可今天,林德安看去,金溥佑满脸振奋,目露精光,看上去很有大干一场的样子。
他也知道师傅努力在寻求艺术上的突破,看样子,今天是有门了。
这让小安子心里和猫抓挠得似的,现在的林德安是正经学出来的,可以独立摆摊做生意的正经手艺人,手上的活儿和眼光都不差,他也好奇,金溥佑究竟会捏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玩意来。
毕竟能捏的题材,并且捏出来能叫好的题材大伙都已经捏过了。
别说戏文佛像,金溥佑甚至捏过德意志齐柏林飞艇、英吉利威克斯坦克,甚至还有法国的老胡总理克莱蒙梭。
这些玩意儿,好不好?
挺好。
可顾客也就是图个新鲜,刚问世时有人买,后来就少人问津,还得金溥佑主动降价,这才把东西卖出去。
林德安也知道那个和妇女子是精品中的精品,他自认要捏出来是万万不能的,他很想问问师傅,这个和妇女子的面人儿若是愿意出售,肯定会引来哄抢,可他也笨,一看这是摆在供桌上的,于是也就将一肚子问号全部压在心底,从此提都不提。
不提林德安满肚子疑惑,接下来的四个多钟头里,金溥佑屁股生根在大马扎上,双手不停,嘴里还念念叨叨。
终于到了月亮当空时分,他长长吁了口气,:“今天就这样吧……”
林德安之前没敢太靠近看,生怕打断了师傅的创作兴头,此刻他凑过去,仔细看起来,嘴里却“咦”了一声。
“这?”他瞪着眼,看了半天,嘴唇在动,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法开口的样子。
“就这?”林德安再次表示自己的疑惑。
“就这!”金溥佑回答的非常爽脆“怎么瞧不出好来?不过四个小时,捏四个人也确实赶了点儿,所以身上的衣服都是按照粗活先糊弄下。”
林德安闻言不由得又低头仔细观察起来,约莫好几分钟,这才抬起头,眼神颇为惊诧“师傅,这,这东西有门道啊……”
金溥佑双手一拍,哈哈大笑:“当然,否则能让我四个钟头屁股不动,哎呦,哎呦……你,你扶我一把,我,我腿麻了……”
林德安连忙将他架起来,金溥佑龇牙咧嘴的在房里转了两圈,又蹦跶了一会儿,这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能看出好来么?”
“能!”林德安点头“刚才一打眼没觉得什么,可这回我仔细瞧瞧,发现,发现……”
林德安迟疑了片刻,仿佛在思考该怎么用词:“这就是刚才我们回家路上看到的,师傅你这捏的就是个街景,咱们这个行当,捏玩意实际上是讲求形似,毕竟寸把高的玩意,人脸才蚕豆点儿大,要说能把五官上的细微神情都捏出来,那是扯淡,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做不到。”
金溥佑点点头:“你继续说”
林德安知道师傅是在考校自己的,于是接着道:“所以,咱们平时捏戏文角色,就是强调个形似,或者说让人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关公就得是红脸长胡须青龙偃月刀,张飞是环眼络腮胡丈八蛇矛,这些好认,但反过来,同样白袍银枪,罗成和赵云就没啥两样,同样的,白袍方天画戟的吕布和薛仁贵其实也差不多。”
“再有,脸上的表情,也是图神似,笑在嘴角愁在眉,嘴角翘起来就是笑,眉毛耷拉下来就是难过,这些都是你教我的,但我看你这套,怎么,怎么”林德安咽了口口水道,“我,我怎么觉得,这人似乎有了魂儿。你看这被搀扶的老太太,肯定是伤到了,巡警看上去平静,但带着点儿吆喝,车夫呢,眉毛耷拉应该是愁苦吧,可给我的感觉,这些人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