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娜生的是个女孩。
四姑娘平安降生, 全家人都很高兴。崔丽芬给观音象磕了不少头,感恩菩萨保佑,儿媳又闯过了一次鬼门关。
校嘉华赶到时,校老栓站在门口, 正给接生员塞红包。崔丽芬往里面装了不少红鸡蛋。
接生员是早年转职的接生婆, 被公社培训过, 行头很专业。
她背着卫生箱,嘱咐家属:“婴儿羊水破得早, 脑袋也有点大,没办法才给孕妇做了侧切。估计一两个月才能恢复,你们要注意大人和小孩的营养!”
“是是, 保证营养跟得上。”崔丽芬说着, 又给接生员多装了两个鸡蛋。
校嘉华走进院子,校铁柱和校铁蛋正围着红鸡蛋流口水。
俩人看见她, 立即讨好地叫姑,直愣愣盯着她的布挎包。
“瞧把你们馋的。”
校嘉华笑着打开包, 取出从供销社买的老式鸡蛋糕, 每人分一块。
油香和蛋香很上头,男孩们狼吞虎咽, 三两口就吃光了。
小招娣端着洗好的抹布,从厨房出来, 一张张晾在麻绳上。
二八月天,虽然转暖, 昼夜温差却大。小姑娘还在用冷水, 两只手冻得通红。
校嘉华拉过招娣,把鸡蛋糕递给她,“活让大人干, 你先吃东西。”
招娣看了又看,最终没敢接,“姑,给我娘留着吧,她刚生完妹妹,需要营养。”
“多着呢,缺不了她的。”校嘉华不由分说,把鸡蛋糕塞进小姑娘手里。
招娣如获至宝,蹲在墙角细细品着,生怕一吃就没了。
校铁柱和校铁蛋不怀好意地围上来,小姑娘为难了一下,仍旧掰下一大半,分给两个哥哥。
这孩子,明明跟校大宝一样的年龄,却比小石头还闷。
全家人都在忙活,校国伟却坐在矮檐下,一声不吭地抽旱烟。满脸麻木,丝毫不像喜得贵女的老父亲。
“哥,大嫂怎么样,宝宝呢?”校嘉华问。
校国伟不自在地站起身,“她们都在屋里,笑笑,我领你进去。”
一只搓衣板飞过来,重重砸到他身上。
崔丽芬指着儿子骂:“你还有脸见媳妇?”
原来,张红娜生四丫时,一看是个闺女,本来就有些泄气。校国伟在外面,随口嘟囔了一句“咋又是个丫头”,立即炸了锅。产妇当场骂起老公,差点背气过去。
事后,校国伟又是道歉又是打脸,老两口也把儿子拧了一顿,劝了半天“女孩一样好”,张红娜才恢复了情绪。
这心结,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就一秃噜嘴。”校国伟无奈。
校嘉华也瞪了一眼大哥,“你活该被打!”
“我先进去看看。”
她掀开棉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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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妇不能吹风,房间窗户关得严实,里面洒过消毒水,还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
校嘉华适应了一下,才克服晕眩。
没有专业的医疗资源,生孩子风险太高,她想想就害怕。
张红娜这会儿不哭了,眼睛还肿着,身体和精神都很虚弱。
一见小姑子,她的战斗力就回血了。
“哼,你们都笑话我吧?我不该听信算命的,嚷嚷了一年说要生儿子,结果生了个闺女!”
校嘉华没说话,低头看了眼熟睡的小侄女。
新生儿皱巴巴的,肤色也不怎么好看,但是软软糯糯,一呼一吸都非常可爱。
床头桌子上,蛋羹、红糖、麦乳精一样不少,都是校国伟托校嘉华在供销社买的。
平心而论,校家人对她不薄。校嘉华没必要与她撕破脸。
她过去的所作所为,尽管是多方原因造成的,校嘉华也绝不可能与她姑嫂相亲,这辈子都不可能。
但是校家,需要一个“大嫂”。校嘉华能做的,是利用好人性,让牌局打下去,而不是掀桌子。
当然,如果她继续作死,校嘉华自然有办法收拾她。
她倒了杯温水,等张红娜润了嗓子,才问:“亲家那边来过了?”
这一问,大嫂眼睛又红了。
张红娜的亲娘来是来了。巧的是,同一天,娘家的老三媳妇也在生产。她娘一听儿媳生了儿子,闺女生了丫头,丢下一篮鸡蛋就回家了。
还有什么比亲娘的“偏心”,更让人伤心呢。偏偏校国伟又撞在枪口上,只能打老公发泄了。
张红娜放下茶杯,语气软和了些:“笑笑,你说,做女人咋就这么难呢?连我娘家人都说,女娃子不行。”
“有些人啊……就是不行。”校嘉华冷笑。
“你可是上过高中的!”张红娜意外,她本意是寻求小姑子的安慰。
校嘉华继续道:“这世上‘不行’的人,有男人也有女人,跟性别有什么关系呢?”
“我高中毕业,在镇供销社当社长,一年的工资,超过校国伟十年种地,未来还会更多。不管出嫁还是招婿,哪怕没有白恪言,我也有能力抚养孩子、赡养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