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霄楼上三层与下六层形制截然不同,无门无窗也无缝,水泼不进,虫蚋不入,如同一座铁浇铜铸的罩子,将楼顶罩得密不透风。
唯一的入口处设在六层的天花板上,叶灼不肯让师姐多费神,早已经将其找了出来。
此刻原本涂金饰玉,雕镂彩绘的华丽藻井正中赫然被破开了一个大洞,观之如同其中黑漆漆冷飕飕,观其大小足以让两人并肩跃入,显然并非原来的设置,而是被人硬生生破拆成这样的。
白玉堂“啧啧”两声,斜眼看了看叶灼,这人皮相生得风采俊逸,一副神仙气象,下手却是截然不同的霸道酷烈,也不知道是怎生养成的这副脾性。
这念头在他脑中也不过转得一转,便立时又收了回去,凝神看向那通路,他在此间世界已是一等一的武功好手,自然是能暗中视物的,然而此时那入口的破洞处唯有暗沉沉的一片黑暗,他极尽目力,也看不清那后面究竟有着何物。
叶燃略一沉吟,看向展昭和白玉堂,道:“以赵爵的心性,这后面的阵势必定是凶险万分,我同小灼也不敢说一定能平安出来……”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白玉堂已经慨然道:“白某自来襄阳,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杀个痛快。”
叶燃心下了然,也不再多说,只嘱咐展白二人无论遇到何等事,务必谨守本心,便转身携了叶灼的手,两人足尖在地面轻点,便轻飘飘地没入了洞中。
白玉堂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按下心中那股古怪之意,回头同展昭笑道:“猫儿,咱们比一比谁先破阵罢。”
却见展昭剑眉紧皱,似是在想着什么出了神,竟不曾应自己的话,又复叫了两声,才见他回过神来,面上忧色更重,却不曾说什么,只拔了湛卢在手,道:“五弟务必小心。”
白玉堂长笑一声,同展昭并肩跃入洞中,只觉得脚下微微一陷,所触之处并不似寻常地面,虽是早有防备,却也由不得晃了晃神。
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他再抬头时,面前已经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和他一同进来的展昭人呢?
正惊疑间,身后蓦地卷起一阵狂风,夹杂着扑鼻的血腥煞气,直奔他后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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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燃独自负手立在黑暗中央。
远处忽然有微弱的光芒亮起,自远而近,蔓延到她脚下,金色的光带着如朝阳般的暖意,在她脚下汇成一条光路,仿佛在给她指引方向一般。
她却丝毫未动,就连面上神情亦是淡漠至极。
跃动的光点久久得不到回应,渐渐四散,却又在前方缓缓地聚拢了起来,汇成了一扇犹如金光,那门竟有如实质一般,自外而内地被人推了开来。
一道豪爽的男声随之响了起来,“燃燃,许久不见,你过得怎样?”
叶燃瞳孔陡然一缩,难以置信地朝那方看去,只见光影流转间,有人肩扛一把巨剑,昂然迈步而出。
他五官硬朗,容貌算不上多么英俊,然而身材高大,气度恢弘,举步投足之间极有威势,一望便知是极其值得信赖之人,也是……叶燃很久没有见过的人。
她怔怔地看着他大步走向自己,双唇微颤,低低吐出了两个字,“师父。”
她声音极轻,几如吐息。
那人却应了一声,笑着道:“怎地忽然扭捏了起来,是在外面受了人欺负么,师父去替你出气罢!”
似是见她不曾作答,面上露出些许疑惑之意,朝她面上多看得两眼,又恍然大悟道:“多半是叶灼这臭小子又不听话了,我这就打他一顿赶下山去……”
叶燃心头悚然一惊,脱口而出便道:“不要!”
立时便见眼前那人又复爽朗大笑起来,眼中满是促狭之意:“燃燃何时要立掌门夫……夫君,记得告诉为师一声。”
说着面上神色忽地一肃,将肩上巨剑一横,插在了身侧地面之上,自己却盘膝坐了下来,“现下,先同我说说这些年的事吧。”
随着他的动作,四周的黑暗如潮水般地褪去,不过短短一瞬之间,周遭一草一木,轻风山石,乃至青石地面上的道道剑痕,触目所及之处,尽皆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景致。
而面前的人……
自在门功法与别的门派不同,别有驻颜功效,因此除非遭了什么变故失了功力,门中众人的外貌看起来最多也不过是三十余岁。
是以从叶燃初初记事时开始,到她已长成能代掌一门事务的掌门大弟子,十余年的时间过去,岳行川却仍然是那副青年人的样貌,不曾变过。
他每次下山行走,无论期间经历何等艰难困苦,归来之时也都是这般同她闲话的。
就连此时这一手抚膝,一手支颐的闲适姿态都与往日一模一样,没有半点不同之处。
然而正是如此,才让她更清楚地明白,面前这人再像,也绝不会是真的岳行川。
她缓缓垂下眼,面上却现出了三分挣扎之色,又过了许久,才缓缓走到那人面前,亦盘膝坐了下来,哑声叫道:“师父。”
那人笑得越发和蔼,应了一声,忽地道:“燃燃,我观你气血不足,可是有内伤在身?”说着便伸手来握她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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