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罗的记忆中, 瑶池王母向来是个端庄严肃又不失和蔼可亲的长辈。
每逢一月一度在凌霄宝殿召开的大会上,瑶池王母向来都能和身边同样衣饰华贵的另一位天界掌权者——玉皇大帝,完成完美的配合:①
经常前者刚说出一道政令, 后者便知道她要做什么, 将这道政令推行过程中需要用到的人手安排下去;后者刚对某件事提出怀疑, 前者就能以她那双“俯视五岳”的明眸窥破一切玄机,仿佛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 能够逃得过这两位天界至高掌权者的法眼。
不仅如此,这两尊大神在结束了公事公办的严肃状态后, 私下里都是很温和、很好相处的性子,和人界那些掌握了一点生杀权力, 就恨不得把自己和所有人类区别开来,以显示自己的尊贵与独一无二的天子帝王,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云罗依稀记得, 当年她还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女娃时,曾踩着祖父——也就是玉皇大帝的膝盖,把那绣着金龙的云锦都踏上了脚印, 不知天高地厚地扯过他的胡子,试图以此为登山绳,攀登到他头顶上。
这位历劫一千七百五十的长者被云罗扯胡子扯得哀哀直叫,却也终究没对她说什么重话;一旁身着五彩华衣的华贵女子对着这幅场面微微一笑,招手叫云罗过去吃点心, 好把玉帝的胡子从孙女的手中拯救下来。②
哪怕后来云罗成年, 从祖母所在的瑶池搬出, 去了天河之畔居住, 日日纺织云锦, 这两位掌权者的形象在云罗的心中也从来没有变过, 始终都是这样处理政事时强大又严肃,可私下里却很温和慈爱的两位长辈。
如果说,凡间的人类们觉得头上的天不会塌,只要抬头看一看天空和运行其中的日月星辰,就会觉得安心;那么在云罗的心里,这两位陛下就像是三十三重天的主心骨一样,也是永远不会倒下的“天”。
然而眼下,云罗望着沉睡在重重纱帐后的瑶池王母,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样孱弱的、气息奄奄的女子,真的是自己记忆里那位执掌天界刑罚从不手软,威风凛凛的女神么?人界的天柱不周山尚未被共工一头撞塌,怎么反倒是三十三重天的顶梁柱率先倒下了一根?
换作往日,哪怕云罗不必高声通报自己的到来,瑶池王母凭借着自己高强的法力,对瑶池方圆数百米之内的风吹草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自然也能感应到心爱的天孙的脚步。
可眼下,哪怕云罗已经高声通报了自己的到来,她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一旁的另外两位织女也被瑶池王母罕见的疲态给惊得半晌没能说出话来,面面相觑,一言不敢发:
真是奇哉怪哉。明明一月前,那位太虚幻境主人新上任时,王母娘娘还在和玉皇大帝因为云罗的事情争吵,又一边置气一边派人往太虚幻境那边送了两份礼物,怎地竟在短短一月间,便衰弱成这个样子?
正在这两位织女困惑间,来自凌霄宝殿的玉帝使者也匆匆走上前来,连劝带哄地试图把云罗从瑶池王母的身边拉开:
“天孙娘娘,这、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于礼不合!你若要求见王母娘娘,就应该像你的两位姐姐那样,在瑶池外恭候着等陛下传召才对,怎么能私自闯进来呢?这可真是太不合适了!”
云罗凝视着瑶池王母瘦削得已经有些脱了形的面容,还有那一头几乎已经无法被华贵沉重的金冠固定住的、色泽黯淡的青丝,眼眶便渐渐红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偷玩下界的时候,陛下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在短短一月内就变成这样?”
这位使者明显知道些什么的样子,却一直在吞吞吐吐,目光躲闪,显然不敢告诉云罗实情。
毕竟承载着云罗一身法力的羽衣已经遗失在了人间,她现在动用的法力,是回到天界后,通过吸收天界云雾与人间新涌上来的、对“巧艺织女”的供奉香火,而重新生出来的力量。
虽说她重新拥有了力量,但这份力量实在弱小得不值一提,在提倡“实力至上”的天界,无法取得别人的信赖,无法打听到实情……再正常不过。
云罗在愤怒到了极点后,反而冷静下来了,嗤笑一声便要拂袖而去:
“好,很好。我知道我失去了羽衣,在诸位的眼中,便和那人间精怪散修没什么区别了,只不过虚担着一个‘天孙’的名头而已,也难怪诸位不放心,不愿告知我王母娘娘重病的真相。”
“既然如此,我少不得要去凌霄宝殿走上一遭,问问玉帝陛下对这件事怎么看。他再怎么忙,想来也不会和娘娘置气到如此绝情的地步的!”
这番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使者的脸色瞬间惨白,当场便双膝一软,普通跪下,对云罗磕头不绝,哀求道:
“天孙娘娘,现在不是一月一度的凌霄宝殿大会,万万去不得呀……而且按照玉帝陛下现在的状况,就算你去了,他也是不能见你的!”
——如果这位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