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息了吗?】
昭宗重回皇帝宝座之后,趁热打铁,对宦官势力予以压制。
之前,宰相在延英殿向皇帝汇报工作的时候,宦官(枢密使)也列席旁听,并时常与宰相发生争执,等宰相向百官宣布皇上旨意的时候,宦官又会指责宰相“矫诏”,阻挠政令的下达。
因此,昭宗下令,从现在开始,枢密使不得与宰相并列,而应等宰相单独奏事完毕之后,再进殿听取工作指示。
随后,宰相崔胤又与宰相陆扆联名上疏,指出宦官掌握兵权是连年灾祸的总病根,建议由崔胤执掌左神策军、陆扆执掌右神策军,如此则可震慑地方藩镇军阀,捍卫天子皇威。
文官典兵,是昭宗十年前的产业布局。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也,时过境迁,外部环境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朝廷内部也存在微妙的变化。
如今,宦官势力并未得到彻底铲除,仍然蕴含着不容小觑的能量,而他们现在又是惊弓之鸟,短时间过度激烈的打压,只怕会引起他们更为强烈的反弹。昭宗斟酌了两天,不敢贸然走出这一步棋。
现在的昭宗更加成熟,不再那么鲁莽。他找来握有兵权的“三使相”,询问他们的态度。
孙德昭、董彦弼、周承诲三人异口同声道:“我们几代人都在军中供职,从未听说过文官可以担任统帅,如果硬要交给文官,恐怕军队会生变。一动不如一静,不如仍然交给宦官。”
在朝廷内的三股政治势力(文官、宦官、禁军)中,宦官与禁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的利益关联更是盘根错节,剪不断、理还乱,长期以来,二者相互依存,和谐共生;
而文官与宦官之间则是长期对立、互相倾轧,为了争权夺利而爆发的冲突不胜枚举。
禁军是核心,宦官是媒介。
“核心四阉”发动的这场宫廷政变,其本质就是文官集团(崔胤)与宦官集团的一次政治斗争,只不过这次斗争是拿昭宗皇帝当筹码。宦官先胜而后败,文官集团便打算趁虚而入,一举拿下禁军兵权,扩大战果。
近些年的斗争经验告诉昭宗,休想凭一纸委任状换取天下太平,他深知诏书的含金量。无论是让谁来领导禁军,都要事先征求禁军的同意。
如今,以孙德昭为首的“三使相”是禁军代言人,他们三人的态度尤为重要。
孙德昭恨的是王仲先,不是宦官这个群体,更不是由宦官领导禁军的这个成熟的体系。对于禁军来说,他们更倾向于宦官,因为彼此之间有太多的共同语言,更容易同流合污,牟取利益;而文官则截然相反,他们往往出身名门望族,饱读诗书,具备高学历(进士及第),孤傲清高,他们自诩为“清流”,贬称宦官为“浊流”,也瞧不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禁军将领)。
之前,昭宗在“倒杨斗争”中亲自提拔了一位禁军将领杨守立,文官集团(孔纬)就对杨守立冷眼相待,颇轻之。足以说明文官集团对禁军将领们的轻视,禁军将领们对此很有自知之明。
文官集团自诩清高,满口仁义道德,难与共事。
因此,“三使相”一致抵制文官统领禁军,坚持接受宦官的领导。
昭宗辗转反侧,犹豫了两天之后,终于还是拒绝了崔胤、陆扆的奏议,任命宦官韩全诲、张彦弘分别出任左、右神策军总指挥。
如此一来,重回原点。禁军兵权仍然被宦官集团掌控。
崔胤输急了眼,竟然伙同首都市长(京兆尹)雇凶杀人,想通过不正当手段除掉政敌,谋事不密,计划未果。
不过,宦官韩全诲等人被崔胤的这个疯狂举动吓坏了,同时也认清了崔胤必除宦官的可怕信仰,在那一刻,景务脩、宋道弼、刘季述、王仲先等前辈的音容笑貌如走马灯一样,浮现在他们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惶恐不安的宦官们不得不求助于背后的靠山——关西集团,韩全诲、张彦弘曾做过凤翔的监军宦官,与李茂贞关系密切,所以他们秘密与之取得联系,通报朝廷形势。
凤翔李茂贞非常清楚,崔胤志向远大,不会止步于消灭宦官,在他得到兵权、消灭宦官之后,下一步就要拿地方藩镇开刀,而关西集团将会成为首当其冲的打击目标。
凤翔李茂贞与宦官势力唇齿相依,在长期的斗争中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此时决不能坐视不管。
于是,凤翔李茂贞以维护首都秩序、清剿叛逆为名,带兵入朝。
昭宗晋封李茂贞为“岐王”。李茂贞留下了四千凤翔兵,宿卫京师,然后返回凤翔。
崔胤为求自保,也秘密劝朱温派来三千汴卒,宿卫京师。
凤翔兵与汴州兵名为保护京城,实则是监视朝廷,捍卫自身权益。因此双方驻军屡有争斗,京师气氛相当紧张。
崔胤招藩镇进京,与何进、袁绍招董卓进京何其相似!
与崔胤合谋反正的韩偓,就非常反对崔胤勾引藩镇入京宿卫,说这是引狼入室。崔胤虽然理屈词穷,但终不为所动。
数千藩镇兵,人数虽然不多,却是地方势力插手中央的危险信号,也是地方藩镇势力在中央的政治延伸,在小规模冲突的背后,隐藏着两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