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敞现在才完全看清这摆渡簿记上所记载的内容。 江枫真的是忠于他师傅的心愿,所摆渡之处,无不都是怀有深刻遗憾的。 随着目光下移,宁敞虽然从未经历过这些摆渡事件,却像遍历其间,感同身受。 字里行间,轻描淡写一个人的生平过往,谁能知道,每个字都有怎样的故事和心绪的起伏。 在异乡求学错过和母亲最后一面的宋梁臣,汲汲于名利忘了为官初心的吴令友,想要报恩却弄巧成拙的鱼妖俞灵灵,被小人蒙蔽枉害忠良的翰林学士钱晟,与儿时玩伴相见不相识的冯君钦······ 小到无意弄丢了心爱的玩具,大到生离死别,国仇家恨。 一个人的一生中,总有无法释怀的遗憾,细看描述,有些其实是可以避免的。 宁敞突然想起了那个江枫师傅和神秘老者关于虚无主义的论辩,是啊,宁敞承认虚无,历史的车轮、生命的轨迹往来更迭,浩浩荡荡,不容反转。 可,若是不容有失、不容有错,是不是太残忍、太严苛了。 其实在内心深处,宁敞选择反虚无主义的立场并不是心血来潮,她恰恰吃了太多虚无主义的亏,如果摆渡人可以位于第三方,以一种近乎上帝的视角对本可以避免的悲剧施加影响,作出一点努力,世间的遗憾会少很多。 宁敞不是慈悲的佛,可也不想成为堕入地狱的魔。那样的恶伤人也伤己。 悲剧如果就是将一切的美支离破碎地毁灭给人看,宁敞承认它的客观存在,但绝不屈服,比起一个旁观者,她更愿是一个干预者,一个唱颂者,把破碎的美拾掇起来,拼凑完整,撕裂恶的丑把戏。 这个摆渡人,她是当定了。 等到简单地翻阅完摆渡簿记,宁敞久久不能平静,眼眶微微沁湿。 人的力量是很卑微,人的存在是很渺小,可是那又怎样。 宁敞看不惯那些站在神坛上指责凡人愚蠢的行径,即使结局已经被预见,谁说过程不能有转折。 不甘引起愤怒,愤怒消散却又屈从,那些叫嚣的不平怎么能轻易妥协。 如果虚无是常态,请允许摆渡人凭一己之力为它添上些色彩吧。 经过了痛苦和纠缠,宁敞庆幸自己在反复权衡过后依然站在了和虚无抗衡的这一边,只不过抗衡的前提是承认虚无罢了。 江枫当然不知道宁敞的这些念头,见她合上簿记后神情落寞,率先开口道:“之前的摆渡业务差不多就是这些了,记载的不算完善,有些不能很好解决的也只能不了了之。 毕竟,在我们摆渡的同时还有神秘组织在暗中与我们较量。他们与我们背道而驰,使些阴谋诡计便能让我们辛苦努力的成果付之一炬。” 宁敞也看到了,簿记中不乏有半途而废的案例,摆渡之路可以预见将会是一场硬仗,可是谁说不是一场值得一搏、倾力以赴的挑战。 她充满信心道:“那是因为孤掌难鸣,从前你是独自一人在战斗,可是从今以后,我会全力助你。 对了,我们还有翡翠玉笛的加持呢。” 江枫咕哝了一句:“等你见到杨滞就知道了,那可是个棘手的对手。” “杨志是谁?” “就是神秘组织的现任之主,从小就被作为下一任领事培养,为人刻板冷漠,不念私情,原则性极强,就性格而言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没有人情味。 也就皮相生的还可以,已经闷声搅黄我们好几单生意了,” 看到宁敞一脸的义愤填膺,怒从中来的神情,江枫顿了顿,补充说:“非必要不建议和对方起正面冲突,除非严重影响摆渡进行。毕竟惹恼了他对我们也没好处。” “皮相生的还可以,多可以啊?” 江枫扶了扶额:“呃……这个不是重点,反正他的皮相影响不了你的坚定立场就对了。” “那杨志的志是哪个志啊?刚开始我以为是胸无大志的志,听了你对他的性格介绍,现在我合理怀疑他是窒息的窒。” “不,是凝滞的滞。”江枫解释说。 “这个滞,好吧,光是提起就觉得气压凝滞了呢。”宁敞叹了口气说。 江枫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杨滞就是那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把你卖了你还要倒给他数钱的那类狠角色,遇到他你一定要提高警惕,当然我要是在你旁边肯定会教你应对之策的,你也无需太过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