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和其他二司的牢房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其坐因肃杀的缘故,甚至要更加寒冷潮湿。陈腐味和血腥气弥漫在呼吸间。一晚上牢房外的惊叫声都络绎不绝,显然是有不少人做了噩梦。而裴皎然却是十分淡定,辰时二刻准时醒来,脸无倦意,眸光也是一片清明。
在牢房内踱步,哒哒哒的脚步声传入耳中。裴皎然瞬时坐回石床上盘膝打坐,双眼沉闭。
狱卒探头进来,疑道:“还没醒?起来吃朝食了。”
一说完他就将手里食盒打开。
看着案上的清粥小菜,裴皎然咬唇。抬手重新理好头发,系上幞头,正襟用膳。
虽然猜到御史台对他们一视同仁,但是今日这顿饭实在是寒酸。摇头叹了口气,裴皎然一脸闷闷不乐地吃完了朝食。
和她一样抱怨的还有隔壁牢房的吏部侍郎和任雅相。二人平时吃惯了珍馐佳肴,眼下看见御史台只给他们清粥小菜,自然是颇为不满。但是碍于御史的职权,又不得低头。更何况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万一饿死在御史狱,找谁说理去?
刚用完膳没一会,又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裴皎然,太子要见你。”来人朗声道。
熟悉的声音入耳,裴皎然转头。见是长孙翼归,稍稍松了口气,“喏。”
虽然长孙翼归是奉太子教命来的,但是御史台仍复核了教命,才让东宫把人带走。
眼瞅东宫正门近在咫尺,长孙翼归拦下裴皎然。示意随行的东宫护卫先行,沉声道:“你没事吧?玄胤很担心你,听说我要带你去太子,特意让我问问你有没需要帮忙的地方?”
询问声入耳裴皎然摇头,移步继续前行。
见状长孙翼归也追了过去,由东宫守卫验明身份后才得以进入东宫的丽正殿。
太子并不在殿内,只有两内侍候着。见二人入内,一内侍留于此次,一内侍则去通禀太子。
“裴皎然。”
听得太子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裴皎然敛袖折腰,“微臣叩见太子。”
脚步声顿在了茜红纱制葡萄立凤纹的屏风后。
即便隔着屏风,裴皎然也感受到未来君王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可知孤为何唤你来?”太子搬了把椅子,盘腿坐在上面。语调寡淡。
“回太子,微臣不知。”裴皎然攒眉,又沉声试探性地询问,“微臣猜许是因为制科考题泄露一事?”
轻笑声透过屏风传入耳中,裴皎然垂于身侧的手攥紧成拳。
“你很聪明。
话落耳际,裴皎然嘴角抽搐。这话虽然听起来像是赞赏,但是太子的语气却平铺直叙,听上去并无半分赞许的意味。反倒是像不动神色的嘲讽。
裴皎然面目表情地看着屏风后的太子,叹了口气,“太子您想说什么,直说便是。微臣愿听您教诲。”
屏风后人影攒动,裴皎然视线跟着他而行。轻裘缓带的太子敛衣落座,目光也顿在了她身上。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有锐芒一闪而过,“父亲发敕令孤协同三司审理此案。孤今日让你来,是想问问你觉得谁嫌疑最大。”
闻问裴皎然微愕,眼中闪过讥诮。果然算计是刻在天家骨子里的。
“殿下这话问的好生奇怪。微臣身为涉案者,如何能随意回答。”
搁下手中茶盏,太子冷笑,“可你真的有泄露过制科考题么?你是父亲钦定的考策官,倘若你陷于此中,百姓会怎么看待朝廷?你只需要给孤一个合理的回答便是,孤的人听过你那日在慈恩寺之言。”
裴皎然微妙地蹙起,似乎是不明白话里意思。
“不必跟孤装糊涂。孤知道你明白。”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裴皎然眯了眯眼。这似乎是个和太子谈条件的好机会,“所以太子您是故意把微臣也牵扯进来。只是想通过微臣,指出一个祸乱朝廷纲纪的人。把他从朝局里踢出去么?”
“正是。”
“那么太子想牵连多少人?”
“不必太多,主要几人便可。”
“适才殿下您也说了,微臣不可能泄露制科考题。那么便意味着微臣无需按照你的王令来拉其他人下水。”
“裴皎然。”太子眸光陡冷,声音亦可让天吴悚栗,“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朝廷现在什么情况,你不会不清楚。中枢争利不止,你要是不想像浊物一样被清理出去。就得明白审时度势,明哲保身的道理。”
太子的语气已经有几分焦急。那日他的幕僚在听经的人群中,听见了裴皎然对净慧禅师的讽刺之言。翌日入宫时,便将此事禀报给他。他欣喜之余,又想起裴皎然在丰州一事直言谏君。彼时便对她的看法有所改观,视她做志同道合之人。
试探出太子的用意,裴皎然垂眸掩去瞳中笑意,又问,“那么殿下打算平衡朝局还是一方权重。”
“孤是太子。”
“微臣换个问法。殿下更愿意看谁统领百官呢?”裴皎然冁然莞尔。
“裴皎然,你逾矩了。”太子的声线骤然如同黑云压城,迫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察觉到太子声线中的杀意,本就如同落叶知秋般敏锐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