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春猎后,必有夜宴。但是宴上的赏灯猜谜,却因左藏捉襟见肘,不得已搁置。今年虽然不算太平,但去岁河朔三镇复归,剿灭叛贼,收复长安,且藩镇及藩国都受邀而来,因此各司都是绞尽脑汁的准备。
宴上的珠灯,都是请工匠特意制作。一盏盏的从门口一路摆到御座下。东席是天家贵胄宗亲,西席则是三公九卿和藩国使臣。两处各有赏玩地,皆设有笔墨纸砚,酒至兴处,可题诗作赋或即兴做灯谜。
按照惯例,第一轮众臣先敬君王。然而众臣刚刚敬完,只见蓝仙人起了身,走到殿中站定。他身穿鹤氅,头戴华阳巾,一甩麈尾。
“小道贺陛下。”蓝仙人笑眯眯地道,他顿了顿,接着开口,“小道适才在清净处打坐,见灵鹊同聚盘旋,知是祥瑞。掐指一算时,又见东南处有七彩祥莲乍现。如今见到小殿下,终于知晓这祥瑞从何而来。”
看着眉飞色舞,口若悬河的蓝仙人,裴皎然微微挑唇。这人胡诌的本事,还真是叫人佩服。
话音甫落,魏帝忽地一哂。神色依旧从容淡定,“是朕的孙女发现了祥瑞。”
“那便是了。殿下她是碧霞元君座下的玉女转世,也难怪能引来天降祥瑞。”蓝仙人面上笑意更深。
在坐的三公九卿之属,哪一个不是人精中人精。半大的孩子,哪里能发现什么祥瑞不祥瑞的。摆明了是有人刻意引导,但又投君王所好。君王未必是相信半大的孩子不会骗人,只是觉着祥瑞寓意好,也没去深究真假。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皆笑着恭贺起魏帝来。坐在裴皎然对面的贾公闾抬首望向她。
察觉到贾公闾的视线,裴皎然舒眉莞尔。
在众臣连番敬酒之下,魏帝不由多饮了几杯,面上已有微酣之色。却见吐蕃使者起身从人群中走出,连忙起身走到一旁,作势要去猜灯谜。
领会了君王的意思,张让见状连忙示意内侍去拦,又跟着说了几句凑趣的话。张罗宫人点灯奉物,众臣也跟着去猜灯谜。竟是将那吐蕃使者晾在一旁。
“大魏皇帝陛下,本使代表吾王向贵国求娶一位天朝公主。”吐蕃使者再度朗声道。
这声落下后,原本聚在一起猜灯谜的君臣齐刷刷地回头看向,珠灯下的吐蕃使者。
“求娶公主?”魏帝移目看向他,眼中有意味不明的光,“可朕没有适龄的公主。”
“只需要是天朝公主。譬如像这位女郎一样美丽聪慧的。”吐蕃使者抬手指向了裴皎然。
众臣皆是一愣。
有人禁不住出言笑道:“贵使,这位可不是我朝公主。乃是我朝中书侍郎。”
“竟然不是公主么?那么大魏皇帝陛下你可否册封她为公主,我们可汗需要这样的公主成为王妃。”吐蕃使者一脸肃色。
被抛到议论中心的裴皎然,睇了眼吐蕃使者,语调淡淡,“想来贵使你是吃不惯我朝美食,水土不服。以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
“你什么意思?”吐蕃使者迷茫道。
“天家血脉,岂容冒充。再者我是大魏中书侍郎,若为公主远嫁,你付得起代价么?”裴皎然轻哂一声,“别忘了百年前,你吐蕃侵犯河西时。同样被我朝中书令设计打败,入长安送降书时曾经立誓称臣。如今背信弃义,还妄想迎娶我朝公主,实在叫人不齿。”
一上来就掀人老底,丝毫情面也不给,当真是霸道。熟悉裴皎然的,此时皆是一脸同情地看着吐蕃使者。这人怕是要倒霉。
被裴皎然咄咄逼人的语气一激,吐蕃使者脸色冷了下来,死死地盯着她。
“大魏陛下,你们就是这样纵容朝臣欺辱使臣的么?”吐蕃使者怒道。
闻问魏帝看了眼裴皎然,微笑着打量起吐蕃使者,“贵使何必动气。裴相公所言确有些不妥,但也属实。朕没有适龄的公主,也不可能让股肱之臣为公主远嫁。贵使还是换个条件。”
话止,魏帝余光扫了眼裴皎然,眼露几分赞赏。方才裴皎然所言正合他心意,不仅瓦解了她的危机,还狠狠打压了吐蕃的嚣张气焰。
“可我们王就是想求娶一位天朝公主。还望大魏皇帝陛下准许。让我们永结秦晋之好。”说罢吐蕃使者俯身叩拜。
在场臣子很明白这话的意思——吐蕃再向大魏示好,故而请求和亲。而他所谓的天朝公主,只需要有公主的名头。这样即便魏帝没有适龄的女儿,也可以从旁人身上挑。宗亲和朝臣都是上佳人选。
撇开是否视女儿如同掌上明珠不谈,就算没有视为掌上明珠,让适龄的女儿和其他家族联姻,也比外嫁藩国好。
众人一分析,纷纷惴惴不安起来。
“清嘉,你觉得如何?”魏帝一双眸拂了过去。
视向魏帝,裴皎然道:“回陛下,臣以为今日是春猎,诸臣皆不在朝。冒然提及和亲,是否有失妥当。”说着她看向吐蕃使者,“不如今日就此散席,等返回长安后,由鸿胪寺和礼部商议后,再提此事。”
商议什么?吐蕃只是想要一位公主,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这话分明是想故意拖延,好让吐蕃使者无功而返。
打量着裴皎然,贾公闾蹙眉。他知晓魏帝看重裴皎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