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延英殿以西。
夕阳余晖撒在乞巧楼上,正在举行老头宴。主方杜让能、刘崇望两相。宾客当然就是思恭、思孝兄弟了;圣人还叫了扎猪、王从训、赵服、没藏乞祺列席。宫娥袅袅娜娜,寺人往来如流,传上一道道菜式。骆驼肉、脍鱼片、烤羊、奶酪、果脯、马奶、葡萄酒。黄灿灿的胡饼、油饼、油球、蒸饼。炒青稞、盐褭豆、米饭……花样繁多。
“吾闻党项三年一祭长生天,酋豪各刺臂血融浆,置髑髅头骨中饮之。再坑杀妇女于穴,以飨神灵。”圣人托着下巴,看着拓跋思恭,尊嘟假嘟?
“是……”不意圣人亲口问及,拓跋思恭有些汗颜。拓跋、折掘两部和汉人已没啥两样。蓄发髻,说汉话,俗风趋华,但其他部落还非常封闭。他也觉得这太野蛮,多次下令夏绥五州禁用骷髅器和活人祭祀,但始终得不到扭转。
“能整治么?”
“难,非兵暴力致讨不可。”拓跋思恭答道。
后唐年间,阿保机之子耶律倍与耶律德光争位失败,流亡洛阳。这厮最喜欢吸血。每天只要渴了,妻妾就把胳膊割破供其饮用。赵延寿的孙子赵思绾则酷爱生吃肝胆,日杀美女数人取其内脏。南汉的草头天子和其麾下武夫经常把老百姓抓起来腰斩、炮烙、分尸。无它,就是爱看。吴兴刺史高峰平生宏愿——杀光所有能见到的百姓。人间未空,誓不瞑目。唔,圣人回忆了一下这些豺豹,党项还属于文明人啊。
不过……既然他来了,这种习气肯定不行。天子,内安百姓,外教四夷。野蛮必须被消灭,王道要播化。别说什么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把他讲烦了,那他就要让王从训、李瓒、刘知俊、赫连卫桓、司马勘武这帮人来给大伙掰扯了。
“回去给诸部带句话,在朝廷治下就要奉中国制度。”圣人拍拍拓跋思恭的肩膀,和蔼可亲道:“从今年开始,用骨器、活人生祭的渠帅,灭其族。”
你在家里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首领抓走砍成七八段;这就是党项屁民的日常。这要是还因为圣人这句话跟着头人造反,那只能说明确实够贱。与其让头人虐待,不如让王师来惩罚。
拓跋思恭心一颤。传闻这位圣人从不说大话,素来言出必行。说不杀你,哪怕是杨复恭这种抽过他耳光的内竖也不会动一根汗毛。说杀你,就是朱温这种拥兵数十万的巨贼,拼了命也要跟你斗到底。党项经得起他的“雷霆一怒”么。
“遵命。”
“另者,没藏、野利、折掘、米擒、费听、细封、拓跋七部各拣选强健而愚的牧民、奴隶、骑士两千人,与王畿诸县农夫一起在长安接受马步教练司整训。服役期暂定三年。役满愿回家回家,愿留则留。”圣人又说道。
列圣保护他们这一百多年,可不是让他们整日里就知道跳大神互相偷鸡摸狗私斗的。但他们实在太原始,如没藏乞祺、细封硕里贺这种受不了苦难生活离家出走的觉醒者一直是少数。这不美!愚蠢勇敢善战的党项汉子何必给藩镇做炮灰,来给圣人服役怎么样?包吃包住,作战有赏赐。关键还听话,头人帮你调教好了……
“每部先只要两千人。”圣人强调了一遍。要是这帮穷鬼一窝蜂全下山,谁养得起!
“臣回去便给诸部带信。”
圣人满意地看着拓跋思恭:中原武夫过于杀材,不好驾驭啊。李元昊,你的机会也没了。鄙人要开始深度参与党项的治理了。京西北的党项人不下百万,这么宝贵的财富,岂能不好好利用?
易俗、征兵两事谈毕,圣人便好整以暇的贴墙背坐,把宣徽使柔奴抱在怀里,一边等待第三件事的时机,一边抚摸柔奴的肚子。他动作很轻,因为柔奴肚子里有他的儿。柔奴靠在肩上,言笑晏晏的看着圣人,说要剖了他的心,看看他最宠爱的妃嫔到底是谁。
“夏公、鄜帅慢饮,老朽不胜酒力,已昏昏欲睡。”杜让能苍脸血中透红,放下银樽摆手道。
刘崇望则不停对二帅侃谈家长里短,有意无意打探两人对一众部下的态度和亲疏。他天生一张莲花嘴,无论聊什么都对答如流,而且言辞恰到好处。时不时恭维一句大魏之后,总能让拓跋兄弟笑说不敢当。
“来!夏公不至于才这点酒量。”王从训箕坐于蒲团,端着一樽葡萄酒,既不喝也不放下,红着脸对拓跋思恭叫道:“夏公、鄜帅手足兄弟,合起伙来灌我等小辈么!”
“王领军,都是宴前说好的,一人喝一杯。”对于这个宠臣,拓跋思恭不敢托大。
圣人内弟何楚玉也在一旁煽动道:“从训连饮三杯,夏公才喝一杯。莫不是党项人酒量太差?”
拓跋思恭苦笑。自己年近六旬,怎么跟你们这些龙精虎猛的年轻人比?心中也有些慌,被这帮武夫一直灌酒,喝醉了在皇宫出丑怎么办。
“夏公纵横定难五州,威名著于海内,万勿推杯辞酒。”王从训鼻腔喷着酒气,鼓着眼睛嚷嚷道:“我听说夏公原本还想趁时作乱,效公孙述、刘备在巴蜀,干一番鼎足西北的大事业,岂惧醉酒?”
话音落地,数十道目光同时投来。
这番话当然是圣人教小王说的。敲打敲打拓跋部!你们那点算盘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