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很清楚。只是,以皇帝的位格质问藩臣“听说你考虑过造反?”不合适。即便别人没反意,惊惧之下也容易“自保”。让小王这种武夫在酒后的宴会上提及再好不过。也符合小王的身份,属于他这种杀材能说出来的话。老家伙要生气,就怪小王无礼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拓跋思恭开口大笑道:“这些妖论意在离间君臣,以圣人睿绝,听到了也只是付之一哂,把它当真的,只有那些尺泽之鲵的流氓无赖。”
“就是。”小王哈哈一笑,道:“公五代将相,世守边塞。及巢乱,诸镇望风而降,唯公举八千义士星夜南下,以区区之力三败于人而气不堕,志益坚。此非忠臣,忠臣何在?造这些谣言的人,罪在不赦。此番夏公觐见,正当其时,宵小流议不攻自破耳!”
嗯,很完美,圣人对小王的表现打满分。传授的话术一字不落。假以时日,可致公卿。他越来越喜欢小王啦。
“夏公,饮胜!”
“鄜帅,请。”扎猪也举樽对着拓跋思孝。于是扎猪、王从训、赵服、没藏乞祺、何楚玉几个年轻人围着兄弟俩进酒。袅袅娜娜的宫娥穿梭其中,哪個银樽空了就满上。喝得拓跋思孝一个劲摇头,拓跋思恭也是有苦说不出。
不过,圣人连王从训这样桀骜的武夫都能信之、爱之,王从训也情愿为其驱使,很难得。经过一天的相处,他对圣人从最初的战栗猜疑变成了自愧弗如。
他又看了看乞巧楼。宫娥对圣人眉眼含笑,站岗值守的大汉都有一定伤创残疾,虽然神情彪悍,却对圣人敬爱有加。看来传闻中的青骥烈士都并不假,圣人把这些人安排在了自己身边;倒是个爱兵如子的好将军。怎么提升士气,前贤说得很清楚,但这年头单单不贪财的将帅,能找到几个?
方今之世,有王重荣那样在黄河岸边架设水车,把看不顺眼的人吊在上面一圈一圈浸入黄河溺死,动辄屠戮文武全家的。有李克用那样喜怒无常,亲兄弟都能打骂呵斥的。有把下人绑在木桩上割着玩的。有驱民渡江,杀光城市百万男女无遗留的空前魔头……车载斗量,千千万万。唯独圣人保持着初心。所做作为,确是英仁之主。
砰。
拓跋思孝一头攒在案几上,醉倒了。
圣人放下宇文柔,一双漆黑的瞳孔盯着拓跋思恭看了很久。拓跋思恭心里直发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强行清静。终于,圣人抚着拓跋思孝的背,朗声笑道:“哈哈,是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拓跋思恭顿觉口干舌燥,被回忆起一桩往事。那是文德元年,趁着先圣病危,朝廷忙着交接权力之际,他派兵攻杀李孝昌吞并鄜、丹、坊、延,自行委任兄弟思孝留守。现在圣人抚摸着酩酊大醉的弟弟的背,说廉颇老了,问还能不能吃饭……
这是表明要收回鄜延。为什么是鄜延而不是夏绥?因为夏绥五州是他讨巢之功被朝廷名正言顺授予的,而鄜延四州的性质属于趁火打劫从朝廷手里抢走的。同时,圣人这是在怪罪拓跋部夺取鄜延占领朝廷北面门户的跋扈,对他流露不满。
“陛下!”拓跋思恭起身拜倒,心念急转:“客在寿春终于楚地,而仍思用赵人。”
但圣人显然想让他继续惶恐胆战,他看向太尉、刘相,冷冰冰的问道:“廉颇是这样的人吗?”
二相沉默良久,开口证明了廉颇是这样的人:“夏公此番朝觐进献了牛羊驼驼等杂畜三万余头囤于沙苑监,银万斤入琼林库,甲7700副、夏州剑200口、药材香料439车入宣徽院。”
看在财货的份上以及拓跋兄弟主动朝觐的识时务,本着买马骨的原则,可以不追罪。
“夏公安坐。”一唱一和完毕后,圣人没再责难,扶起了拓跋思恭,然后对柔奴使了个眼色。
柔奴取出一份礼单,上前交给拓跋思恭。
目光扫过,拓跋思恭惊愕:“陛下……”
“党项也是我的子民。我听说平夏许多牧民生计困乏,乃至出现一头牛易十斗米的奇谈。夏公带回去散给他们。”圣人按住他往回支的礼单:“朱逆停了供奉,不许东南财富过境。闽、浙、广、容诸地只能间道襄阳,纲运甚难。眼下朝廷开支拮据,百官俸禄削减三分之一,我与妃嫔亦是每餐五盘而食,就这些了;勿嫌少。”
“臣岂敢……”拓跋思恭面色含羞。他是抱着投机心思来入朝的,只是想籍此保个平安。圣人投桃报李给他打赏一点点美玉绫罗在他意料之中,但没料到圣人慈悲心肠至斯。
粟、豆、稻可以用于即将到来的春耕,可以救饥荒。大麦能酿酒。茶叶在两浙三川陷入大规模兵火后,也是紧俏商品。盐更不用说。早在元和年间就有酋豪之妻带着奴婢跑到盐池附近挖地皮,舔盐。被官府抓住后定罪。案件甚至惊动了宪宗,下令予以特赦,拨盐救济。元和年尚且存在部落头人穷得冒死偷盐的案例,何况眼下乱世。
至于上到铁锅、菜刀、铁盆,下到铁钉、锄头、犁尖、柴刀、肉刀……在朝廷和某些藩镇眼中不算什么。但在夏绥是值钱宝贝。因为匠人稀少,因为党项落后。
圣人懂得知恩图报,朝廷也不是只进不出;这是其一。其二。推恩是治理蕃汉的重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