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夕面上挂着少见的温和笑容,温柔地问:“还记得你进店后第一日练晨功就被我从长凳上一脚踢飞了吗?”
“当然记得!”不知从何时起,孟得鹿心中对婵夕已经多了几分亲切,说话时也撒娇耍赖起来,“要不是师父那一脚踹得有力,弟子摔落到碎瓷片上可就惨了!”
“还跟我弄鬼!”婵夕故意板起了脸,“当时明明是你借着我的力道自己飞出去的,又故意落在了安全的地方!”
见师父看破了自己的鬼花招,孟得鹿只得做了个鬼脸默认。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在有意收敛锋芒,却没想到你的舞艺如此过人……只是我不懂,在这蕉芸轩里,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一搏头牌的名分,你为什么甘心屈居于人下?”
见师父开诚布公,孟得鹿也真诚坦言,“师父,世人总为了一些虚名争强好斗,但‘第一’就一定代表‘赢’,‘赢’就一定代表‘好’吗?弟子来到蕉芸轩短短数日,已经看到了荷亦和桃若为抢一个头牌的虚名,要么拼命消肌,要么过度养颜,结果都把自己逼到了绝境,而梅如、菊影、昙竞,兰也这些人还要纷纷步她们后尘,可见,头牌虽然是殊荣,却也能成为困住人的执念,弟子宁愿保持本心,不愿走火入魔……”
婵夕默然不语。
孟得鹿又问:“师父不觉得如果她们能早些放下执念,明明可以生活得更快乐吗?甚至,不会死吗……”
婵夕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变得湿漉漉的,“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倒有些心胸眼界……明天,你陪我去见个人吧。”
“什么人?”
“我的一位莫逆之交,天官侍郎吉墨西的夫人。”
孟得鹿眼睛一亮,“弟子早有耳闻,吉夫人知书达理,胸怀广博,是天下才女的典范,弟子一直很仰慕她,却没有机会拜会,没想到师父与吉夫人有交情,弟子自然愿意!”
婵夕再加叮嘱,“我与吉夫人虽是故交,但毕竟我们身份悬殊,你我又是风尘中人,所以我们去拜会的事情不可告诉任何人,以免为吉夫人惹麻烦……”
孟得鹿心情雀跃起来,在这座阔别数年的长安城里,她终于可以见到一位能令自己开心的人了!
次日,孟得鹿与婵夕都换了寻常衣物,自从荷亦死后,婵夕的妆容便总是“缺斤短两”,不是英粉薄了,就是眉黛淡了,或者胭脂与唇脂的颜色极为不配,孟得鹿猜想是她的胭脂水粉短缺,好心送了她一套新的,并特意说明是自己闲来研制的,不算破费,但婵夕今日的妆容却还是那么简陋,似乎并没有用孟得鹿送的礼物,孟得鹿也不便再多问。
二人雇了顶小轿,很快便到了吉府后门。
孟得鹿刚要打帘下轿,却被婵夕一把拦住。
吉府门后,一名风华正茂的中年男子正缓步出府,他看上去刚过不惑之年,身材消瘦,双目深邃,鼻梁高挺,一派仙风道骨。
婵夕低声提醒,“那位便是吉侍郎了……”
官员不上朝时虽然大多都身着便服,但吉墨西身上的那套便服的用料与裁剪也未免过于朴素,甚至浆洗到有些褪色,倒令孟得鹿吃惊不小,“要不是师父提醒,弟子还真看不出这是位朝堂大员,倒觉得他像位桃李满天下的教书先生。”
婵夕低声解释,“吉侍郎为官清廉,为人俭朴,一向如此……时下‘行卷’之风正盛,他有意从后门出入,想必为了躲避前门那些堵着门行卷的士子们吧。”
科举考试前,很多考生都会将自己的文集整理成册,挤破脑袋想方设法递交给各位朝堂大员阅览,要是能得到赏识举荐,便会大大提升自己科举中第的机会,这便是所谓的“行卷”。
身为天官侍郎,吉墨西自然是众学子争相行卷的对象,想必正被纠缠到苦不堪言。
婵夕又细心叮嘱,“吉侍郎从不亲近女色,更不涉足风月楼台,甚至……对风尘女子有些嫌弃,咱们还是等会儿再进去吧。”
经婵夕一提醒,孟得鹿才想起自己果真从未在平康坊中见过吉墨西,甚至从未在众姐妹的口中听到过他的名字,可见婵夕所言不虚,便听话地乖乖缩在轿中偷看。
吉府下人们来来往往,正通过后门往府里运着一车又一车的米面布匹。
孟得鹿按捺不住好奇地发问:“师父,吉府看上去也不大,怎么需要这么多口粮布匹?”
婵夕猜测道:“吉侍郎是寒门出身,当年通过科举一鸣惊人,被他的恩师赏识,招为女婿,从此平步青云,他虽然不喜欢官场应酬,却常怀感恩之心,最喜欢提携和他一样出身寒门的穷学子,所以每当有贫苦学子上门‘打秋风’,寻求资助,他都会慷慨解囊,接济款待,想必,吉府因此增添了不少开销吧……”
孟得鹿恍然点头,待吉侍郎走远,二人才从后门进了府。
婵夕无需下人指引,挑了条幽僻小路,轻车熟路地带着孟得鹿进入一片杏林。
杏林中早已摆放好一桌三椅,一壶清茶和几样简单的茶点。
听到脚步声,一位中年妇人转过身来,看到她的容颜,孟得鹿却暗吃一惊!
方才在吉府后门口,她悄悄窥见了温文儒雅的吉墨西,便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