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
浓妆艳抹的伶人颤声唱着《鸿门宴》。
眼角余光瞥见那一位位蹲于墙上的幽幽黑影,瞥见那一位位软倒一地的胥吏差役。
瞥见那平日里见了,需跪伏叩首的县丞、县尉两位大人,此刻艰难支撑着身子。
瞥见那位青年县令,漠视生命的冰冷眼神。
嘭的一声闷响。
县丞司昂也不知是否坚持不住了,竟冲青年县太爷双膝跪地。
“大人,我妻女晕于堂舍,她们是无辜的。”
“还请您饶她们性命。”
“司昂……当自裁!”
县尉曹星牧也跪了下去,“请大人饶我妻儿性命。”
“我儿还小,只有六岁,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从未得罪过大人!”
家中女眷晕于白府堂舍之胥吏差役先跪。
随即未携家眷的胥吏差役为了活命,也跪了下去。
“求大人饶我等性命。”
“自今日始,我等唯大人马首是瞻。”
甚至于有人痛哭流涕,言身死家中爹娘无人养老送终。
“大人……”
胡冲看向韩香。
青年县令缓缓闭上细长眸子。
当即,胡冲沉声下令道:“射杀!”
蹲于围墙的二十七人,立刻扣动手弩扳机。
司昂:“韩太平,我乃朝廷八品命官,杀了我,上头不会放过你!”
曹星牧:“韩太平,我与司昂兄今日之局,即是你明日之果!”
“不,你会比我俩人死的更痛苦、更绝望!”
“你会被剥皮抽筋、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弩箭带着‘嗖嗖’破空声激射而出。
深深没入一位位胥吏差役肉身。
凄厉惨叫声、怒吼声、求饶声,声声入耳。
——
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二十九位心腹手持钢刀,一一补刀。
“晴午。”
“卑职听令。”
韩香:“你带几个人去镇口处,黑暗中有辆牛车,车上是娘子山山匪尸体。”
“卑职领命。”
韩香抓住青柚鹤嘴壶,倒了满满一碗酒。
旋即伸出双手,端碗起身。
面朝满院尸体。
月光照耀着青年县令脸庞,雪一样的白。
溅于雪上的星星点点极为鲜艳。
仿佛一滴滴破碎的血红眼泪。
青年县令将碗酒倾倒于地。
轻声道:“众列同僚,且速行!”
身旁,胡冲小声道:“大人,戏班子,还有堂舍中的人怎么办?”
青年县令:“斩尽杀绝。”
又是一轮嗖嗖声。
咿咿呀呀唱腔声戛然而止。
待将戏班子射杀完毕后。
共计二十一人,手握滴血钢刀,进入堂舍。
胡冲:“大人,白京与其娘子,还有白府合计三十七位仆人丫鬟,如何处理?”
韩香:“你觉得白京会守口如瓶吗?”
胡冲:“白京或许会,或许不会。”
“但白府某位下人肯定会走漏风声。”
韩香:“所以呢?”
胡冲:“斩草除根!”
韩香:“白京与其娘子,还有白府下人是无辜的。”
“所以……下手要狠决。”
“尽量让他们走的轻松些。”
胡冲:“好的大人。”
——
县丞司昂、县尉曹星牧,刑、户、工、兵四房管事,还有那些个胥吏差役。
高台上的戏班子。
堂舍中的一众女眷孩子。
满院尸体中,独坐青年县令。
韩香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就着月光一口饮下。
“夜长长流淌着血稠稠。”
“血稠稠浸泡着骨森森。”
“若不杀人,太平何以补天哉!”
星月清冷霜辉下。
二十九道黑影四散冲进黑夜。
白面胖子胡冲抓着缰绳,牵着马儿。
马儿驮着青年县令,于哒哒声中远去。
身后,是火光熊熊,黑烟滚滚的白府。
……
元灵十五年,六月初一。
一则消息轰动整个湘绣县。
“听说了吗,白府被灭门了!”
“哪个白府?”
“就宁清镇的白府,少爷白京任职咱们湘绣县衙礼房管事。”
“昨儿白家少爷娶妻,参加最后一场宴席的所有宾客,包括白府满门全死了。”
“真的假的?最后一场流水席宴请的不都是县衙同僚吗?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据说是盘踞娘子山的一众山匪。”
“太惨了,我老丈人就是宁清镇人,听其说白府满院尸体,有县衙胥吏差役,还有女眷,那伙山匪甚至连两三岁的孩子都没放过。”
“可怜白家少爷,洞房花烛夜,竟是残魂归幽时。”
“山匪太残暴了,连八品县丞与九品县尉都死于屠刀之下。”
“胥吏差役死就死了,县丞与县尉可是有品在身的朝廷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