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法事要连做七日,接下来的几日茵茵去院子里散步时总听见念经声,原本能使人平心静气的经文,不知为何,在她听来却十分聒噪。
原来自从那日见过父亲后,她夜里便常辗转反侧不能入睡,脑海中时不时便走出来那个白发苍苍、腰背佝偻的父亲的模样,愈想心里愈不是滋味儿,这时她便会想到赵伯真诱惑她的话,她想着,若能救父亲,便真做了赵伯真的续弦也不是不能够。
可很快她便又会醒悟过来,告诫自己不能为了虚无缥缈的承诺,把一辈子葬送了,那赵伯真,谁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谁知他打的什么算盘?
然每每夜间,她又总是重复做一个梦,一个她许久之前便做过的梦。
梦里她身穿喜服,头盖喜帕,忐忑不安地坐在喜床上,等着自己的夫君,而很快便真有一个脚步声走进来,那脚步声的主人唤她“娘子”,每每此时她都会被吓醒,因这声音就是赵伯真的无疑。
这些日子,她每日夜间都不敢入睡,白日又昏昏沉沉,一日消沉似一日。
兰香忙前忙后照顾她,对院子里几个丫鬟疏于管教,她们便又渐渐没了规矩。
如今二门和角门处的守卫松散,绿翘和绿蕉、绿屏两个无事时便偷偷儿出二门,去前厅看做法事,回来她们向刘大娘和秋分几个说起那阵仗,兰香偶然听见,骂她们几个说:“如今府里本就乱,你们还到处乱逛,叫人抓着了,以为咱们院里的奴婢都这么不讲规矩呢!”
绿蕉回嘴:“兰香你也太多虑了,府里哪还有规矩,人人都出去凑热闹呢!且管不过来,便要管,头一个也该拿红豆馆那几个人才是,四小姐……不是,应当叫林夫人,她那院里的规矩才是真松散,连她自个儿都成天儿去二门外逛,也是么,人家已经是出了阁的人了,陆府的规矩也管不到她!”
兰香便道:“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只管你们,你们出了差错便是我过错,二太太也只有罚我。”
绿屏便悄悄儿拉了兰香到一边,轻声道:“兰香姐姐,外头的天要变了,你还只想着伺候小姐,恪守规矩呢!咱们还是早谋后路的好,你是个公正人儿,原先又替我求过情,我才劝你,别人我就懒得劝了,只求你别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去向小姐告状。”
兰香顿觉头皮发麻,其实这些日子府里的变化她也看得出来,可当真正从身边人口中说出来时,她还是一阵后怕,“什么变了天,你别听人胡说,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咱们做奴婢的,只做好咱们的本分就是,今日的话我只当没听见,你也别到处乱说。”
绿屏见如此,只好道:“罢了罢了,姐姐不愿听,我从此也再不说了,只求你千万别告诉小姐。”
兰香嗯了声,“去做活儿罢,别挤在一处说东道西的,”说罢便掀帘走了出去。
绿屏和绿翘几个不敢大声说话,便聚在一处悄悄耳语,过了会儿,听见一阵脚步声往这里过来,几人以为兰香又回来了,吓了一大跳,连忙各就各位,装作认真做活儿的样子。
不多时,帘子打起来,众人悄悄回头看,见是秋分,都笑骂她:“你是要吓死人呢!”
“怎么,大白天还怕鬼呢?”
“鬼不可怕,人才可怕呢!咦?你怎么空手回来了?”
秋分摇头,“厨下那些人真是越来越不尽心了,小姐的例菜就拿昨儿剩下的两碗热一热对付了,大前儿也是这样,昨儿小姐说菜的味道不对,我都没敢说。”
“她们就是看二太太不会管家,敷衍她,背地里吃油水没个够,昨儿我去厨下要碗紫米粥,她们说没有了,还说如今米面如何如何难得,紫米如何如何贵,笑死人了,紫米又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能贵到天上去?我可没好话给她们,把几个吃得肥的骂了一顿!”绿蕉忿忿道。
众人叽叽喳喳,细数如今府上的种种乱象,从厨下说到采买,又说到管库房的,渐渐谈到主子的贴身丫鬟们身上。
譬如重霄院的那几个丫鬟,自从陆夫人去世后,便串通了角门处的两个妈妈,从夫人的房里往外拿东西;怀章的两个美妾也在他身上搜刮银子,他体己几乎全给了她们。
又从丫鬟谈到主子头上,譬如怀章从衙门走过一趟回来后,不问家事,日日饮酒作乐,也颓废得没个人样儿了。再譬如怀民仗着李氏管家,随意支账上的钱,再命账房想法子把账填平;怀文管着的几个商铺,他们的账本都另外归账;老太太的病其实愈发沉重了,只是每日强撑着身子起来应酬;陆润生的案子悬了,没的翻案,将来陆家怕也是宣平侯府一样的下场。
“我还听来一个消息,只不知道是真是假,”绿翘道。
“什么消息?”另外几个齐齐望向她。
绿翘噤声听了会儿外头的动静,又往窗棂上望了几望,见无人往来,才悄声道:“前儿傍晚,前堂的妈妈们都去用晚饭了,有个落单的小丫鬟看见孙姨娘同个和尚在芭蕉树下拉拉扯扯,好像还给了一包什么东西,也不知真假。”
“竟有这等事?不能罢,孙姨娘最老实的,平日我们向她打招呼她都回我们呢,有时还跟我们闲谈几句,没一点儿主子的架子。”
“什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