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有些迟疑地打量前方那人。
这人显然正是同阿弦分开多日的英俊, 比之先前平民百姓的打扮,如今他的衣着越发考究, 身上一袭淡藕色领口素白织锦纹的圆领袍,腰间是十三连环浅绿山水玉蹀躞带, 脚踏长筒黑色微云翘头官靴,整个人更见雅贵沉静,又透着有一种无声的威压逼人。
他并不像是受过苦的样子,脸色很好,头发也很整齐。
英俊往前走了一步。
下过雪的院子,虽然已经清理了, 仍有些泥湿, 阿弦忙道:“你别动!”
英俊缓缓止步。
阿弦迟疑了会儿:“你、你真的就是那个崔晔崔玄暐, 人称崔天官的吗?”
英俊沉默, 继而道:“他们是这么说。”
阿弦道:“你仍不记得?他们……是你的家人?”
英俊道:“是。”
“他们对你可好?”
英俊道:“极好。”
阿弦低头想了会儿:“这我就放心了。”
英俊道:“阿弦……”
阿弦仍不靠前,呆看玄影:“对了, 那天在客栈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英俊道:“我可以告诉你, 但……你要先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阿弦问:“我没怎么, 好好的。”
英俊道:“不好。你待我十分冷淡疏隔。我知道你找到了你的陈大哥, 难道……是因此而跟我生疏了?”
阿弦回头,这才想起先前进门的时候, 远远地曾看见一辆马车贴在墙边, 自然是等他的了。
阿弦道:“阿叔你……你是崔天官, 自然就跟以前不同了。”
英俊道:“你觉着我是什么崔天官,就会撇下你不管?还是说你找到了陈基,就不要阿叔了?”
阿弦叫道:“才不是!”
英俊微微一笑:“是我不会撇下你,还是你不会不要阿叔?”
阿弦道:“我、我不知道。”
英俊道:“你知道。”
不等阿弦回答,英俊道:“你知道我不会撇下你,只是害怕我会这样,所以不敢再跟我相认。”他轻声说,一步一步向着阿弦走过去。
干净的靴子踩进泥里,阿弦无法忍,眼睛微红拔腿跑了过去:“阿叔!”
玄影在身旁欢快地窜跳,仰头吠叫。
听着玄影熟悉的叫声,崔晔想起那夜在洛州客栈中的情形。
当时他察觉房间外有异常响动,更有人悄无声息地逼近过来,他心知不好,顺势将阿弦藏在身后。
来者正是贺兰敏之。
崔晔对阿弦道:“那时候,他提到我就是崔玄暐的话,我当然不会轻信,但此人手段狠辣,路上六贼就是先例,我又并没有占得上风的把握,情急之下,只得答应跟他离开。”
事实却并非崔晔说的这般平淡简单。
因察觉玄影在床底,贺兰敏之出手如电,将玄影擒住。
正在敏之想结果了狗儿性命,崔晔的手已搭上他的手腕。
敏之一震,已不由自主松手,玄影跌在地上,被他方才一击打的昏死过去。
崔晔听不见玄影动静,几乎以为它被敏之杀死,素日沉稳之人竟也有些失控:“你!”
他又怒,又且庆幸方才见机的快,将阿弦点晕过去,让她不必掺身到这种情势中来。
小小地客栈房间里,电光火石间两人已经动了数招,不分胜负。
敏之微微喘息,笑道:“天官是遇上何事了,怎么真气如此不济?”
两人于暗影里对峙,崔晔背靠墙壁,垂落的手掌有些发抖,他侧耳,听不见床上阿弦的动静。
顷刻,崔晔道:“阁下到底意欲何为?”
敏之道:“自然是要你跟我走。”
崔晔下了决心:“好,我可以跟你走,但你须答应我一件事,不得伤害任何一人。”
敏之笑道:“崔天官几时还顾惜一条狗了?还是说……”他歪头,眯起双眼瞥向崔晔身后。
崔晔淡淡道:“阁下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这当然是要鱼死网破、破釜沉舟的意思,而他的声音虽轻描淡写,浑身却已戒备起来,气氛似一触即发。
敏之立即察觉:“好,反正我对别的东西丝毫也不感兴趣。”
崔晔下地,摸索着将玄影抱起来。
玄影昏死过去毫无气息,急切间崔晔无法判断它是不是还活着。
但他知道,玄影跟阿弦,老朱头三个,就如同真真正正地一家子一样,倘若玄影有个三长两短,阿弦知道了,不知将如何痛不欲生。
才失去了老朱头,以这个年纪来说,阿弦已够不易,就算再给她多经一点坎坷,都如罪过。
崔晔抱着狗儿,随着敏之出了客栈。
在他讲述经过的时候,阿弦屏住呼吸听着:“那怎么贺兰敏之说阿叔逃走了?”
崔晔道:“人算不如天算,当时我随着他往回而行的时候,我叔父的人也发现了我的踪迹,因为贺兰敏之为人亦正亦邪,又是……他们便趁其不备,将我救了出去。”
阿弦恍然。崔晔道:“只可惜当时他们只顾带我走,把玄影落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