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就在崔玄暐的马车之中,阿弦也正半是疑惑地问道:“阿叔, 你的眼睛……好了么?”
被附体本就会元气大伤,何况又受了伤。
更加上先前跟陈基那场摧心折肝, 用“雪上加霜”都不足以形容,阿弦本至少昏睡整日才能恢复。
可是因心中有一种执念,竟让她无法彻底陷入沉睡之中,就算是闭着双眼,却仍心心念念地惦记着那件事,那个人。
“我要回家……”她含糊不清地喃喃低语, 气若游丝。
过了半晌, 又哭泣般叫道:“大哥、大哥……”
马车骨碌碌往前而行, 崔晔盘膝坐在阿弦身旁, 她模模糊糊中所说的那些话,低低抽泣声响, 都入了他的耳。
崔晔举手, 试着在阿弦脸上摸索, 修长干净的手指抚过她的双眼,果不其然都是湿的。
很淡的叹息声, 像是檀香炉里的几缕烟飘出。
就在崔晔重又将手隐回袖中之时, 阿弦缓缓睁眼,对上那双隐有星芒的双眸。
那似在雪谷初见的熟悉光芒, 恍若隔世。
一刹那, 阿弦恍惚起来, 就好像这会儿并不是在马车之中,而是她从豳州大营返回,不慎坠落雪谷。
抓住最后一丝意识,阿弦问道:“阿叔,你的眼睛好了?”
对方静了静,答道:“是,阿弦放心,已经好了。”
他其实并不知道她问这句话的真意。
但阿弦的脸上忽然露出无尽喜悦的笑,仿佛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似的,她终于放心地困乏下来,陷入沉睡之中。
马车行过春明大道,又拐过数条巷道,才停在一间小院门前。
看着甚是寻常的院落门首,好似长安城里每一户寻常百姓家。
仆人上前敲门。
半晌,里头才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晚上不见客,请明天再来。”
仆人靠前轻声道:“劳驾了,天官有急事要见老神仙。”
门内道:“崔天官吗?请稍候。”
过了片刻,两扇门悄悄打开,里头一个垂髫童子探头道:“来的好突然,可是天官的身子又有不妥了?”
崔晔早抱了阿弦下地,道:“并不是我,而是我一位小友。”
童子吃惊,旋即摆手道:“胡闹胡闹,你明知道我师父不见外人的。给你医治已经是破例了,怎么又带别人来,坏我们的规矩!”
这会儿玄影也跟着走到门口,童子正老气横秋地训斥,目光一转瞥见玄影,吓得跳起来:“城里怎么有狼?”
崔晔的仆人忍笑道:“这不是狼,是只黑狗而已。”
童子几乎跳到门槛里去,闻言有些脸红,却仍嘴硬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主子是养老虎的,再多养一只狼有什么稀奇。”
正在拌嘴,里头一个平和淡定的声音响起:“八角,带人进来。”
那童子这才垂手答应了声,在门边一站对崔晔道:“您快请进。”
崔晔抱着阿弦进门,玄影自来熟地跟上,正要跳进来,童子忙不迭地挥手制止:“我们这屋里好多稀罕的药物,给你进来咬坏了怎么办,不许进来。”
玄影看懂了他的手势,便并不入内,只立在门槛边上,歪头打量这小童。
童子笑道:“咦,你真的能听懂我说什么?”
那边儿崔晔进了正屋,一股清雅的药香飘出。
白眉皓首的老神仙孙思邈坐在桌边儿,正擎着一株药苗打量。
见崔晔进门,孙思邈看他一眼,忽然皱眉,将药苗放下。
孙思邈起身,走到崔晔身旁:“你的气色不好,为什么在这时候乱动真气,搅乱了内息?”
崔晔道:“抱歉,是遇上了一件急事。”
孙思邈脸色有些凝重:“我早叮嘱过你需要静养,万不能擅动真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既然不听,以后我不敢为你医治了。”
被他责怪,崔晔却温声道:“能得您亲自调治照料,纵然有个万一,也该是命中注定,我已足了,只是老神仙慈悲为怀,还请帮我看一看我这位小友才好。”
他不惊不急,娓娓沉静。
孙思邈眼中透出激赏之色,笑道:“若非看你的确是个难得之人,我也不会为你破例。只是不知道,你为之破例的人,又是怎么样?把她放在榻上。”
崔晔按照孙思邈所说,小心将阿弦放在左侧木榻上。
孙思邈在旁坐了,先看了阿弦几眼,随口道:“这孩子的元气怎么亏得如此。”
正那叫八角的小童进来,孙思邈道:“取生肌散来。”
小童快手快脚地跑到墙边儿柜子旁,抽抽屉取了一瓶药。
孙思邈将阿弦领口解开,见伤在蝶骨往下,被刀刃片出一道弯弯的伤痕,幸而不大。
崔晔略微低头,孙思邈用帕子略将残血擦了擦,才将药粉洒落:“外伤倒是一般。”
那药粉沾血,立刻凝结,很快伤口处的血迹都干结起来,转眼间那伤痕已不再出血,且比之前缩小了一寸。
将药粉重递给小童,重为她掩起衣襟,老神仙复拿手在阿弦腕上一搭,惊疑道:“极阴之体倒也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