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后, 虽然老朱头曾说过那可怖的真相,虽然也听说了许多有关她的可怕传闻, 但是此时相对,极幼时的那种至亲血脉的天生眷恋, 让阿弦几乎忘了所有。
阿弦走前一步,隐约看清倒映在皇后眼睛里的那小小人影,这是她跟武后之间最近最短的距离。
武后望着眼前的“少年”,正如崔晔暗中提醒的一样,她早派人仔细查过阿弦的底细,她在桐县跟袁恕己侦破的那些奇诡案情, 武后也都了若指掌, 啧啧称奇之余, 也觉惊异。
所以方才阿弦所说, 因敏之而发现太平的话,武后并未轻信。
可是对武皇后来说, 这“少年”也的确是至为另类了。
且不论阿弦在桐县的所做、在长安后的所为……所谓“闻名不如见面”, ——这会儿殿内召见, 才是让武后觉着最为奇特的。
这小小地少年非但丝毫不怕她,举手投足, 一言一行, 更殊为怪奇。
甚至让见惯风云最擅窥测人心的武后也颇觉迷惑,有一种雾里看花无法看透之感。
她甚至不能清楚自己心中是何种感觉。
虽然在听出阿弦语气中带嘲讽之意的时候心中是震怒的, 但直到现在, 那怒气却又奇异地烟消云散。
心里莫名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惜悯之感, 武后望着阿弦泛红的双眼,却又很快地将那股朦胧的异样感觉压下。
她向着阿弦一笑,负手转身,重回座上,暗自调理心绪。
阿弦踏前一步之时,正武后转身走开。
阿弦一愣,听皇后缓声说道:“十八子,合起来就是个‘李’,我也听人说过你用此名的用意。或许,你说的对……的确是我的目光跟心智未得长远,毕竟天地极大,而一个人的所得毕竟有限,天底下卧虎藏龙,能人异士辈出,各有所长,凡人自不能了悟。”
阿弦惘然而听,身不由己地望着前方,见武后又慢慢地落了座。
武后继续说道:“你年纪虽小,志气跟胆量却是最佳,我很喜欢。且当真如你所说,你身负这等异能,想来也算是我朝之福。”
举手拿了一本册子翻了几页,武后道:“许圉师在我面前十分称赞你,说似你这般人才,跟随周国公身边儿做个小厮实在是大材小用甚是委屈,我起初还以为他是夸大其词呢。”
这会儿又说起有关朝堂的事,武后的声音重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威压。
阿弦随之回过神来,看着前方那人。
虽然方才跟武后仅有一步之遥,那一步却似天堑深壑,无法逾越。
武后扫她一眼,思忖道:“你若是个人才,当然要用之于国……但……”
她的脸上流露考量之色,瞥着阿弦,沉吟不语。
血中的嘶鸣已停下,阿弦调整呼吸,垂头道:“娘娘,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
武后诧异:“是何问题?”
阿弦想了一想,问道:“先前殿下被绑之时,贼人传出‘废皇后,得太平’的话,扬言若要殿下平安而回,就要废黜皇后之位。”
武后道:“怎么?”
阿弦终于抬头问道:“娘娘在听了这句话后,是作何想法?”
武后脸上流露意外之色,轻轻笑道:“十八子,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问我的人。”
阿弦望着她:“娘娘可会回答?”
武后一哂道:“当然,我可以告诉你,我对此话是不屑而愤怒的。我平生最恨被人胁迫,如果凭着这样区区一句话而向贼徒妥协,我就没有资格当大唐的皇后。”
阿弦低头:“但是殿下当真命悬一线,娘娘竟毫不在意?”
武后皱皱眉,然后说道:“太平是皇家的公主,当然跟寻常百姓家的儿女不同。她必须要有大唐公主天生的荣耀,这其中便包括不可向贼徒任意妥协低头,关键危急之时,甚至可以为了皇朝而死。”
这话已经说的最明白不过了。
皇后说完,又问阿弦道:“我的回答,可教你满意?”
阿弦摇了摇头。
皇后又觉意外,不由失笑:“怎么,你不满意,你觉着我说的不对?”
阿弦道:“娘娘说的很对。但是……”
皇后问道:“但是怎么样?”
阿弦道:“只是觉着,无辜卷入其中的公主岂非太可怜了。”
武后眼神一暗,不语。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顷刻,武后才淡淡地说道:“这也是她的命,谁叫她是大唐的公主。”
口吻如此之冷。
阿弦后退了两步。
武后却又转做笑容,道:“罢了,幸而太平吉人自有天相,我也是并未错信了袁恕己,又有你这样天纵奇才,才最终是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正所谓邪不能胜正……至于你……”
武后看着阿弦发呆的样子,忽然起了玩笑之心,因说:“你救了太平,立下如此大功,可想要些什么奖赏?你要什么尽管说出来,我都会尽量成全。”
阿弦默然无语。
武后道:“怎么,可是一时想不到?不打紧,你只慢慢地想,想好了再说就是了。”
她打量阿弦,心底本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