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迷蒙的细雨带着悲凉的挽歌落向大地,飘往远方,冰冷的白色笼罩着整个高阳里。 染病的族人在病榻上挣扎了好些时日,终究撒手人寰,留下悲泣的妻女独自面对往后的日子。 疫病带走了太多人的性命,它平等的对待每一个人,年轻健壮的年轻人、瘦弱衰朽的老人……人命是如此的脆弱,只需要一场大病,便能使一个能说会跳的生命从此再也无法睁开双眼。 荀晏站在屋檐下看着淅淅沥沥落下的雨水砸在泥土上,湿润了野草。 [你可以救救他们吗?] 他茫然的问道。 [我不可以,]清之带着一种荀晏不能理解的情绪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荀晏蹲了下来,伸出手接住外面的雨水。 [我以为你会是鬼神,或者是荀家先祖之灵。] [我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鬼神,但起码是我不是。] [你会很多东西,]荀晏思考了一会,慢慢说道,[但我觉得你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他说着,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清之是个很奇怪的‘人’,他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很奇怪,时常会说出奇怪的话,相比之下,郭嘉有些离经叛道的话都显得温和了起来。 但奇妙的是,无论清之说了什么,自己总能够理解他的话,就仿佛自己和他心意相通一般。 清之沉默了很久:[荀晏,现在只是个开始,不然你以后找个山沟沟隐居起来吧。] [啊?] 荀晏有些迷茫,不明白这个话题怎么跳到这方面去了。 清之:[以后会有三个——] 大脑骤然一片空白,眼前瞬间有些发黑,耳边一片轰鸣,荀晏差点一个大磕头砸进雨中,他缓了许久才回过神。 [你说什么?] 他晕乎乎问道。 清之似乎也惊了一下,他顿了顿,才道: [没什么……以后找老板慎重点,大不了自己单干,躲起来也行。] 他的语气有些微妙,似乎带着些惋惜与痛心疾首。 荀晏也沉默了一下。 [为什么要找老板,跟着阿兄们混日子不香吗?] 他说得非常理直气壮,兄长侄子都那么能干,他安心当个吉祥物不好吗? 清之:…… 你对自己定位也太明确了吧。 [因为你家阿兄可能会给自己找老板啊。] 他说道。 [那我就跟过去当个吉祥物呗。] [荀晏,]清之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冷冽,[你还记得你那个梦吗?] 远处不知哪一户人家又开始唱起了那首名为《蒿里》的挽歌,荀晏缓缓眨了眨眼睛,歪着头看向阴云笼罩的天空。 [记得。] 烦恼很少的小孩增加了一个新烦恼,阿兄难不成会给自己找个不合意的老板? 到底要什么样的老板才配得上阿兄呢?天子好像看起来不得行啊。 ———— 时疫好些的时候,郭家来人将郭嘉接走了,这位性格恶劣的郭郎在分别时仍然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什么也不在意,折下一根杨柳枝,玩笑般吟道: “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 荀晏:“……你赶紧上车吧。” 你们郭家老有钱了,要戴笠也是我戴笠嘛! 送别了嘉嘉,荀攸报平安的家书也送来了,一切总归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又过了几月,荀晏收到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张机来了。 年轻的医者站在门口,眉眼弯弯,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等坐定后荀晏才发现张机其实变了许多。 医者风尘仆仆,眉眼间带着些许倦意,黑了,瘦了,眼中多了一分悲天悯人的忧愁,曾经身上还带着的少年意气如今也内敛了起来,如同一块表面无华的璞玉。 荀晏可以想象张机这一路来的经历,他被保护在家里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可外面必然不会是什么安详的样子。 蝗灾造成的影响还未能消弭,时疫如今更是反反复复,又有多少人家会家破人亡呢。 “我回过涅阳了。” 张机喝了口水,嗓音却仍然沙哑,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喉中。 他沉默着看着荀晏,从药箱中取出一卷缣帛递予荀晏。 “我无法长伴狸奴身旁教导,便一路上记录了看诊疾病,药方疗法,但路上匆忙,记录中多有匆忙与瑕疵。” 荀晏接过,感觉自己手里薄薄一卷帛书格外沉重,这都是救人的东西。 张机呼噜了一把小徒弟的脑袋,看着小朋友缺了颗门牙的憨样,进门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出了声。 荀晏忙闭上了嘴,敢怒不敢言的愤愤看了眼张机,身体却很诚实的如曾经那般蹭了蹭张机的掌心。 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南阳时的模样。 张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交代完了事情以后没待两天就离去了。 后来荀晏才从荀靖口中得知,张机外出游医期间族中多人染上时疫,因处置不到位导致时疫扩散,一个偌大的家族竟是死去了大半的族人。 荀晏久久不能言,心中只觉得荒谬与愤怒。 一位名医的家中因为疫病死去大半,听上去简直像个笑话,但这种荒谬的事情却真的切切实实发生了。 纵有万般能耐,张机也无法一夜飞回家中去救人,他只能束手无措的在车马上将希望寄托于那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上。 [会好起来的,]清之说道,[他是张仲景,他会想办法战胜瘟疫的。] 他信誓旦旦说道,仿佛在说一个既定的事实。 荀晏心中却一片茫然,疫病……真的是可以被战胜的吗? 目光落在那卷笔记潦草,但内容详实的帛书上,他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会好起来的。 ———— 入冬之后,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