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描金堆漆紫檀大妆匣。 袭人启开匣盖,只见大红云锻底子上端端正正一套喜鹊登梅累丝嵌宝头面。 王夫人只瞧一眼,道:“ 我正要和你奶奶说,衣服还是先那折枝牡丹的好,首饰也还平安富贵烧蓝那套罢。你既来了,一齐拿去倒省事。” 平儿赔笑道:“ 不是太太嫌牡丹的太花,才换了银绣菊花团纹的么,怎么才两天又换回去?还有这头面,也是您说嵌宝的贵气,奶奶才四处寻摸来。” 王夫人冷笑道:“我是宝玉亲娘,他下定的大日子,我还不能挑拣挑拣穿戴?还是凤丫头不耐烦,不愿去?”说着命袭人:“墙角大立柜里,有个墨绿绢包袱,拿来给平儿。” 平儿伸手欲接,王夫人又道:“你这样叮儿当儿的,跌了匣子算谁的?袭人,你送她一程。” 袭人忙答应着,挽好包袱,平儿复端了盘子,二人出门。 出了后廊,袭人见四下无人,问道:“这个月月钱又发晚了,敢是你主子又放账呢。” 平儿道:“放账是没有了。上月铺子抽成还没送上来,所以晚两天。”说着对袭人上下一瞅,道:“你还少钱使?你若少时,我们就不活了。” 袭人听说,耳根发起烫来,道:“小蹄子胡说!我是担心二奶奶,可别事情败露,说出去不好听。” 平儿道:“你还不知道她?又好强又不服输,这二年光填亏空,赔进多少嫁妆去。 老祖宗是寿星翁,不理凡间事,太太呢,又是只会念经的菩萨。要不是她呕心沥肝地苦撑,成什么样子。” 袭人顺口道:“也是!她能干,太太才放心扶持她。” 平儿笑笑,又道:“还又个笑话儿:去年老太太生日时,门上两个婆子对珍大奶奶不尊敬,我们奶奶绑了人,要过后送她处置。不知哪个黑心肝的,就挑唆婆子的亲戚向大太太讨情儿。 大太太心急,当众和我们奶奶说了,谁知珍大奶奶并不知此事,我们奶奶正摸不着头脑,二太太也来说项,还说别为此坏了老太太生日。 你瞧,明明是知礼数和睦妯娌的好事,生生弄成恶主戕奴,哪里敲登闻鼓去?!” 袭人听完,头低得快埋进脖子里,那回尤氏受了气,可不就在怡红院牢骚了两句? 记得宝琴、湘云并两个地藏庵的姑子也在,她们一通好歹,已把尤氏劝住了。是自己看不过眼,才叫一个丫头去门外找人。 袭人回忆再三——她原本随意为之,又隔了这许久,实实想不起那丫头是谁。 再看平儿,仍旧笑语晏晏地,一丝异样也无。袭人这才放心,直送她到凤姐院门口,方转来向王夫人一一回明。 王夫人问起宝玉:“他出园这程子,可还住得惯?” 袭人道:“惯是惯,就是惦记那株海棠。” 王夫人摇头失笑,道:“孩子话!鹊栖堂虽不比荣禧堂,也是中路上正经大院落,点缀蕉棠反不配。” 袭人道:“怡红院的‘女儿棠’,听说老爷们都赞呢。不但二爷,林姑娘三姑娘她们也爱得什么似的。二爷说,要不是鹊栖堂院子小,必要移栽过去。” 王夫人冷笑一声,又问:“前后二十来间房,还不够他住?” 袭人悄道:“我们现在人少,自然够的。等紫鹃几个一来,就难说了。雪雁春纤还罢,紫鹃总要独个儿屋子。” 王夫人便不言语,沉默片时,忽道:“麝月是我屋里出去的,那丫头倒老实,不装歪。她跟你学几年,也该出师了,以后那屋里,都靠你两个呢。” 袭人闻言,惊出一身冷汗。她原以为王夫人假作疏远,实则仍看重自己的。譬如才刚和平儿那番话,若把她当外人,也不当面说了。 宝玉姨娘统共两人,自己占一个,另一个与其成全紫鹃,倒不如便宜麝月。紫鹃容貌灵巧都在麝月之上,对黛玉既忠心,又得宝玉喜欢,届时她们主仆横行,自己岂有立足之地? 且观王夫人言行,也像不大中意黛玉,既如此,不如投其所“恶”,借机绊倒紫鹃,以绝后患。 谁知王夫人不但不理,还认真要提拔麝月。袭人强笑着答个“是”,心中慌乱不已,忙岔话道:“我瞧才刚衣服首饰,已经好得不得了,怎么听太太意思,还有更好的,真不知‘更’在哪里。” 王夫人晒道:“还不是凤哥儿爱捣鬼,不知何处寻来。” 袭人道:“要不说二奶奶好人缘儿,还记得那年她过生日,从老太太到我们丫头,都凑份子子给她办寿席。” 王夫人听她夸凤姐儿,倒勾起另一桩旧事,道:“提到这个,我还想起来,那年凤丫头做生日,不知怎么好好的要撵周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