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殷疏雨一人收到武试的泥金帖。 她要回家睡觉,诗社的社员送社长一程,谢一枝提着纱灯,看殷疏雨上马。 灯光月色,照在四人脸上,人面一晃,就微微动了光影涟漪,谢一枝道:“不如诗社就叫沾衣诗社。” “有什么说法吗?”梁行书问,他又惭又羞,再不和殷疏雨作对——那个谢一枝护着她呢。 少女忽然吹灭提灯,月色仿佛一方没磨好的琉璃,朦朦胧胧映出她的笑容,“没什么,只是觉得社长收到金帖时,青鸾尾羽沾衣的样子极美。” “好耶,沾衣诗社。”扬波举起棍子,他心情好极了,这回梁圣人出丑,够他取笑三年。借来的《花枝集》,哼哼,也不用还了。 梁行书耸肩说:“那就叫沾衣诗社吧,听着很清雅。” “如何?”谢一枝提着熄灭的八角灯,扬脸问。 殷疏雨系上帷帽的带子,锦带被她撩到帽檐上面,又纷纷落下来,薄而软的凉意打在脸颊边,有些滑稽的快活。 她在错落的锦带中看清谢一枝雪白明净的面孔,笑道:“很好啊,听着很香,像下了一场杏花雨。” 这一夜,潇湘馆内是金作屋,玉为笼的奢侈,馆外是车如流水马如龙。考完的人许多等不到消息,已经或黯然,或喜悦地离去。明天是他们最后的期盼,还有一天,可以盼着青鸾飞来。 她纵马离去,挥手向后告别,“武试再见。” 梁行书苦涩道:“她倒轻松,今天能睡个好觉了。” 扬波双手合十祈祷:“社长保佑!我一定能过!沾衣诗社,天下第一!” * 第三日,青鸾引路,殷疏雨还是骑着她的白马,春游般来到演武场。 演武场的名字叫昆仑。她来得算早,停在演武场大门前,上面悬了一联镌板。 睫在眼前长不见,诗非身外更何求。 吏员录了她的靠牌,指点她到前面的池塘岸边排队。春柳如烟,绿水逶迤,有几名考生已经排在那里,水面平滑如镜。 有一个女子在垂钓,鸭蛋脸,长眉毛,生得很俊,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牙齿,温婉而干练。她钓出来一个什么东西,交给面前的考生,考生愁眉苦脸地接了。 “下一个。”她说。 云影天光,澄鲜如洗,排到殷疏雨了。女子将钓竿扔到一边,招手叫她过来。 “闭上眼睛。” 殷疏雨闭上眼睛,有蒙蒙细雨打在眼皮上,她一惊:“下雨了?” 女子温和道:“不是下雨,这是点诗睫。” 随后吟咏道:“睫在眼前长不见,诗非身外更何求。” 她是负责武试的学官:“点了诗睫的人,可以和诗文沟通天地灵气了,你念下文试你的第三道题目试试。” 殷疏雨睁开眼睛,恍然,空中到处都是诗句。 水上有诗“碧琉璃水净无风”。 云上有诗“行云却在春水下”。 岸上有诗“垂柳长堤尽日风”。 …… 处处是诗,方块字和柔美的春日风光重叠,显出一种异样的压迫感。 她双眼吃痛,泪珠如线,直直滚落腮边,这……这就是那个诗可以驾驭万物的世界?竟然是这么回事,这点诗睫的手段又是什么? 学官对她的惨状视而不见,重复道:“念一遍文试第三题,你作的诗。” “……缺之不久又团圆,似我生来不十全……他都伶俐修来福,我自痴愚积下缘。”殷疏雨恶心得几欲呕吐,断断续续地背出那首自我观照的诗。 “来福,你听清楚了吧?”学官对钓竿说,一甩钓线,碧琉璃似的水面碎了。 过了小刻钟,她钓上来一件湿淋淋的东西,也不擦下,塞到殷疏雨怀里,“你的法宝,收好了,待会儿考试要用的。” 殷疏雨的眼圈还是红红的,一看怀中物件,是面宝相花纹铜镜,镜把上刻了“花月宝鉴”四个字,背面刻了从初一到十五的月相,月下牡丹开开落落,正面却像蒙了雾般,怎么也擦不干净。 学官一把拿过镜子,不耐烦道:“我帮你擦。” 袖子一掠,就现出镜子里面,一只黑皮猪正在呼呼大睡。像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它,还翻了个身,把尾巴对着人。 她大惊失色:“这是你的自我观照?你叫什么名字?” 殷疏雨一看——这不是猪八戒么。她考试用了猪八戒观月时吟的诗,所以武试用的法宝就变了个猪八戒出来? 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