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父丧葬前夕,翁昱来到段府接回阿久。 几日不见,翁昱神色颓丧,瘦骨如柴。他父亲纵有万般不是,可骨肉亲情血浓于水,真到了天人永隔的时候,谁也逃脱不掉这锥心般的创痛。 段珂邀翁昱进府小坐片刻,可翁昱只是站在门外对着段珂轻言道:“怀清好意,我心领了,因我父亲之事,让你们如此劳财费力,已实在是甚感愧疚,怎敢再次叨扰。” 段珂本想着再出言相劝,可她看到翁昱说完话便低下了头,神情愁虑,她张了张嘴,将相劝的话咽了下去。 “言成,我已同我父言明,他说你若有意,可做他僚属,任长史一职。” 翁昱微微一愣,随即松开握着阿久的手,微微躬身,向段珂一揖道:“段家于我,深恩似海,衔环结草亦难报厚恩,只是我此生,已决心不再做官,令尊一番心意,言成愧不敢当。” 不知是否因为翁父临终前的一番言论,让他如此坚决,现下都不是仔细询问与劝导的时机,只盼光阴荏苒,将伤口抚平,再待来日。 段珂勾了勾唇角,对着翁昱轻声道:“好。若你哪日回心转意,可随时来找我。”言罢便从身后下人手中接过一个包裹放到翁昱手中。 翁昱接过,一脸疑惑地问道:“这是?” 段珂笑了笑道:“没什么,是阿久这些天在府上爱吃的糕饼点心,我命下人都给她打包在此,还有就是一些地契田契,虽然不多,但是也够你们母子三人往后衣食无忧。” “怀清!你这是——” “言成,你我切磨箴规,同窗多年,如今你若再同我纠结这些身外之物,便是从未将我视为近友。如今朝局纷乱,无日不风波,有些银钱傍身,至少可解一时之困。” “可是——” “你难道还想阿久,再次身陷囹圄吗?” 翁昱听后表情僵硬,垂首无言。 半晌,他抬起头,眼中泛有泪光,怀着包裹对段珂深深一揖,随后他起身,眼中满含凄哀,“怀清,逢时不祥之人注定要苟活于世吗?” 段珂听后略微愣住,随后坚定道:“世路艰难,在天是命,在人则论心,保金石之志,风雨不渝。如此,来者犹可追。” 已过正午,日光斜射,透过雕镂屏风碎落在紫檀案几之上,书房内鹤龟银雕的香炉升腾出薄薄烟云。炉香绕案几,千载以自臧。 段珂揉了揉执笔的手,看向一旁翘腿而卧,以书覆面的段延。 她嘟囔道:“二哥……” 段延装死,充耳不闻。 他上次带着段珂出府自以为万无一失,可哪里能逃得过他大哥的眼睛,二人回府当天便被段承抓个正着。段延在外如何疏狂,见了他大哥也得规规矩矩,段承罚他与段珂一同抄书,他不敢不从。 但不是他抄。 兄妹二人自小的约定,段延帮阿珂打架,阿珂帮二哥抄书。 段珂见段延一副闭目塞听的样子,她蹑手蹑脚地行至门口,猛地将门打开,随后惊呼出声,“大哥!” 果不其然,耳边传来某兄滚落在地的声音。 段延狼狈起身,望向门口,空无一人。 段珂被眼前这一幕逗得不由发笑,取乐道:“二哥是傻瓜。” 段延舒散了一下筋骨,对段珂报以微笑,“好啊,那你可千万别被我这个傻瓜逮到。”说罢段延便一个跨步上前,段珂见状赶忙绕向案几一侧,兄妹二人在书房里打打闹闹,于午后日色的霞光中肆意惬怀。 突然,段珂瞥见门口威武俊逸的身影,她连忙出声道:“大哥!!” 段延当她又在诓骗自己,随口道:“还想唬我,大哥来我也照打不误。” “是吗?”段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段延此刻如芒刺背,骨鲠在喉。他僵硬转过身,一脸窘态道:“大哥。” 段承也不同他们计较,言简意赅交代来此目的,“上面有旨意下来,随我去前厅接旨。” 上面…… 段珂率先反应过来,连忙问道:“上面是皇宫,还是……” “丞相府。”段承沉声道。 兄妹三人还未至前厅,便听见一道洪亮的声音,“段太尉虚怀若谷,善辨秋毫,许大人昨日已同丞相言明,愿意出仕任御史大夫。大人素来与之交好,而今太尉家中儿郎更是被丞相委以重任,真所谓是锦上添花。” “其实下官今日来,还有一桩事要传达给太尉。” “前些日丞相邀大人于府中所提之事,今日须得一个答复。”语气忽转肃然,郑重其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