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胡同。 苏紫萍从马车上下来,入眼便是一间两进的土坯房,正间堂屋顶上的茅草随微风摇摆,彷佛风再大点儿就会被全部吹跑,外院厢房更是连窗户也没。 简陋破败—— 这是苏紫萍的第一印象。她狐疑地看向顾南言。 “米四的家。”顾南言回应。 虽然早已猜到,苏紫萍还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再怎么说米四也是酒楼主厨,加之前段时间卖了她的秘方,不可能穷到住危房吧。 摇摇欲坠的黄土房子,说不定哪天就塌了。 “汪汪汪!” 还没敲门,一声狗吠入耳,紧接着一只壮硕的大黑狗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猛地扑向他们。 苏紫萍经常跟酒楼后院的大黄打交道,自然不怕狗,见狗冲过来,侧身一躲,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那狗像是听懂了似的,居然不动弹了,只挡在院落门口,虎视眈眈地瞪着她,吐着舌头滚出一声声低吼。 去路被挡住,苏紫萍道:“失算了,应该揣一块大骨头来,小顾你说是不是?哎——小顾,小顾你怎么了?” 往常云淡风轻的顾南言此刻身体僵硬,面如白蜡,嘴唇抿得死紧,再不见了温润淡雅的模样。 他一动不动像个雕塑,额头却泛起一层细细的汗,放于身体一侧的拳头也死死攥住,指骨清晰可见。 苏紫萍再傻也明白了,连忙将顾南言护在身后,关切地询问:“你去马车里躲躲?” “汪汪汪!” “不必。”顾南言艰难地从喉咙深处吐出两个字。 顿了下,补充道:“马上会有人出来。” “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一阵“笃笃笃”的拐杖点地声越来越近。 伴随着年迈苍老的声音,“大黑,大黑…” 也是稀罕,一听到老人的呼唤,大黑狗立刻从备战状态切换成哈巴狗,颠颠往回跑。 再出来时,是跟在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身边。老太太佝偻着腰,浆白的汗衫几近拖地,裸露在外的皮肤干涸得只剩下一层皮。肥大的裤脚下露出一双打了补丁的灰布鞋,小脚一步一挪,很是吃力。 见到顾南言,浑浊的眼神倏地一亮,“小伙子,又来了?” “阿婆。”顾南言低声唤了句。 苏紫萍一脸茫然,滴溜溜的眼珠子看了看老太又看了看顾南言。 老太显然注意到了苏紫萍,挪步上前自来熟地拉过苏紫萍的手,上下打量一眼,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道:“这位就是你提过的貌美如花的娘子吧?” 貌美如花?娘子?苏紫萍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总觉得有些奇怪。 貌美不假,娘子就没必要了吧……顾南言怎么回事?也不至于见人就说吧? 他们只是协议婚姻啊! 顾南言几不可察地嗯了声,血色慢慢爬上耳廓。 下意识朝苏紫萍看去,瞥到佳人蹙眉,漫开的血色顷刻褪去,脸色比刚才见了狗时还要白。 悄声解释道:“她是米四的母亲,昨晚见我时,想要为我做媒,我…我便跟她说家中已有妻室。” 又对一脸狐疑的老太介绍道:“阿婆,我…” 本想说“我娘子”,又怕苏紫萍介意,立时改口,“…苏姑娘是苏家酒楼苏掌柜的女儿。” “东家?”老太愣了一瞬,满是褶皱的眼角瞬间泛起晶莹的泪花,“恩人哪!快!快进屋!来喝茶!” 哪门子的恩? 苏紫萍满头雾水,还未细问,就被老太拉着进了摇摇欲坠的茅草屋。 屋内家徒四壁,床褥下一层厚厚的茅草,窗户纸缺了一角,又用黄纸糊住。 “家里脏,莫嫌弃。”老太一边说着,一边拿衣袖擦小板凳,苏紫萍连忙拉开她,直说别客气,然后和顾南言一人一个板凳坐好。 “阿婆,刚才您说的恩人是什么意思?”苏紫萍好奇问道。 她和米四就差针锋相对了,哪里来的恩情?可别认错人啊。 老太揩了把眼角的泪,“多亏了苏老爷给的十两银,阿四才能买到人参,把我这条老命捡了回来,便是做牛做马也难报你们苏家的大恩啊!” 又对顾南言道:“早说你是苏老爷的女婿,昨日我一定请你吃饼!” 十两银?苏紫萍愣住了。十两银子都够普通人家三年花销了,如果账上走了十两银,她不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