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巡挑眉,幽幽地说道:“不止于此,我还顺便问清楚的官府的所在。” 许远的嘴角抽了抽,没想到张巡还念念不忘要将朝颜送官的事情。 他咳了几声,说道:“眼下,汤药紧缺,又无冰块,寻常人高烧三日不退,便会有性命之忧,咱们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帮朝公子退热,其他事情暂且搁置吧。” “人命关天的事,的确马虎不得。”张巡点头,“可是,我说过,华亭无冰可用。” “我知道,”许远认真地凝视着张巡的眼睛,说道,“钱塘有。” 张巡的目光颤了颤,他一把抓住了许远的肩膀,说:“你还想带他回钱塘?” 他知道,许远是个不论什么时候都温柔敦厚,进退有礼的家伙。 但他没想到,许远竟然能为了一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的异国公子做到这个地步,亲力亲为的伺候汤药还不足够,竟然还要将人带回钱塘。 “脚程快些,回钱塘不过一日,可若是再找不到冰,他会没命的。”许远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朝颜,目光坚定。 “我现在就去套车。”他抚开张巡抓在他肩膀上的手,抬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迈步走出了房间。 “你去哪里找冰呢?”南八问道,“你家里有冰窖么?” 许远身形一滞,呆立在门外。 钱塘的冬天会有几月气温极低,一些山间溪流会结冻,也常有降雪,但数量并不多。夏天的冰块仍然是个稀罕物。 许远忘了,这里是江南,许府的祖宅虽在众人眼中应有尽有,但冰窖的确是没有的。 若是在长安…… 在钱塘度过的这几个月,快意无忧,直到今日此刻,许远才第一次有了想回到长安的念头。 在许远失神的瞬间,张巡已经来到了许远的身边。 “不必担忧,说到在钱塘哪里能寻到冰,可是再简单不过了。”张巡笑道,“书院旁就有一位能帮得上咱们的忙。” “冰酪店!”南八恍然大悟,兴奋地抢答。 “荷妹!”许远如梦初醒,“还是巡弟思虑周全,从这里到东麓书院,路程还更近些,我现在就去传唤小厮套车!” 既已决定要将朝颜公子带回钱塘医治,三人当下便动身返回。 南八坐在马车之外驾驶着辕马,许远、张巡还有朝颜三人待在马车之中。马车沿着华亭县沿海的村落一路往钱塘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南八都在喋喋不休地炫耀着自己驾驶马车的技术,盛赞自己不论是划船还是驾车,都天赋异禀,无人能及。 “说大话的功力最无能人及了!”张巡时不时附和几句,他瞥了一眼南八掌心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许远并不说话,他坐在昏睡的朝颜身边,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布,沉默地看向窗外,神色凝重。 破旧坍圮的泥房零星地散落在距离海潮不远处的地方,脆弱地仿佛下一秒便会被澎湃的浪潮拖拽到大海深处,而泥房之前,便是盐民们世世代代,辛苦耕耘的盐田,盐田四周,则是面黄肌瘦,躬腰驼背的盐民。 近处看,洁白的盐田如同菜畦一般规整,远处看,这些小小的白色的方块,便如同一粒粒小巧可爱的糖块。 他们的车马一直在沿着海边行驶,湛蓝的天,火热的风,还有连绵不绝的海潮声,都从帘布的缝隙中涌了进来。 张巡问道:“可是还在担心朝公子?我们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药丸的药效也开始显现,我摸着,朝公子额上已经没有那么滚烫了,说不定不需要去荷妹那里买冰,他就能退烧了。” “与朝公子的事无关,”许远说道,“我是在想那天学堂辩论的事。” 沉默的气氛就这样突如其来。 他们出来了这么久,还从未有人提起过那天的争端,没想到还是许远主动说起那件不愉快的事。 “那天……”张巡轻咬了一下嘴唇,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天,我的心绪不定,太过激动,口不择言,是我对不起远兄。” 许远忽然绽开了一个笑容,张巡终于愿意开口叫他“远兄”了,而不再是疏离又别扭的“许公子”。 “学堂论辩中巡弟所言,还有那一夜我偷听到的,南八所说的拉船纤夫的事,近日来总在我的脑海中回荡,”许远拍了拍张巡的肩膀,轻声说,“我思来想去,巡弟所说的话,鞭辟入里,哪里挑的出错呢?就连南八,也比我强多了,说到底,问题还是在我,是我从未真正体察过世间疾苦,是我的错才是。” 张巡听见许远竟然将造成争端的所有责任都认下,还向他道歉,心中五味杂陈,他连忙说道:“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