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柳云方才不那么心不在焉,哪怕是稍稍留神于左右,也必定会注意到纪元徽的目光一直系在她身上。 来到一间名为烟雨阁的茶楼里,柳云安然入座,虽说她对品茗听曲之类的雅事不多感兴趣,但也不会去刻意彰显自己的无知与肤浅,或是给人当做笑料还沾沾自喜。 比如眼下,她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继而端起碗筷斯斯文文地吃着馄饨面,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无尽的满足也只藏于心间。 但四溢的香气就不是她能掩盖的了。 其实纪玢誉也没有想到,这清致雅淡的茶楼里竟还能提供馄饨面,且全然遵照柳云的嘱咐,添油加醋还盖了枚荷包蛋。幸而这偌大的茶楼里别无旁人,否则他真是要反口复舌改变主意了。 然而,于他此刻之幸事却是黎馥已久的不幸。 原来这烟雨楼乃黎家家业之一,可自从黎家家主不见踪影,苏杳便千方百计地打压,到如今已无一人敢来捧场了。 隔壁碧水楼门庭若市、日进斗金,此间却无人问津、入不敷出,真真是愁云惨淡啊。 纪元徽虽也觉出了不对,可见柳云吃得那么香,他也有点想来一碗了。然而他一对上纪玢誉的眼,就把话咽了回去,还是吃点点心填肚子吧。 店小二仍在旁叫苦不迭:“那碧水楼原也不叫这名儿,之前是叫金樽饭馆,规模不大,人气倒是一直旺,跟咱们不是一个类别。有些雅俗共赏的客人倒是会在那边吃了饭又来咱们这儿吃茶,或是在咱们这儿吃了茶再到他们那儿吃饭,其他大多没有交集。可后来那饭馆扩建,还更名为碧水楼,什么样的客人都被他们包揽了,一点活路不给咱们留。” 纪玢誉挥挥手便让他退下了。 一碗见底,柳云轻放碗筷,用手巾擦了擦嘴,十分惬意地微微后仰,倚靠在椅背上。虽不能畅快地感叹一声,但好久没吃得这么饱了,真是太舒服了,舒服得她昏昏欲睡。 纪玢誉却只觉得她好似浑身都绽放着油光。 “走吧。”纪玢誉霍然起身。 柳云瞬间惊醒:“去哪儿?” 纪玢誉晃晃扇子:“隔壁,碧水楼。” 柳云垮下身子,她已经吃饱喝足了,比起换场子她更想找个安静地方歇个午觉。 然而纪玢誉保管是不会同意的。 虽已过饭点,处在两头不靠的时间段,碧水楼内仍座无虚席。 论理说以纪玢誉的非凡气度,跑堂的但凡有点眼力见也该立马前来招待,然而四人杵在门边半天,竟无一人理会。 好容易等到一桌客人离席,柳云忙去占座,岂知店小二反而窜出来阻拦道:“这桌有人提前订了,麻烦让让。” 柳云气不打一处来,望向纪玢誉以寻求帮助,然而纪玢誉一动不动,不予回应。柳云无奈,灰头土脸地回到门边站着。 纪玢誉这才不悦地皱了皱眉,柳云摊了摊手:“宗主你也看到了,咱们在这不受待见,我试过了,奈何对方不给面子,我也是无计可施。” 她倒是不怕丢人现眼,大可以喧哗吵闹就地打滚耍无赖,可纪玢誉连个指示都不给,她师出无名啊。没有担保就意味着吃力不讨好,那她可不干。 这时,店小二忽然像得到新的指令一般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二楼空出张倚栏台,不知列位客官需用否?” 这不是废话吗? 上到二楼,经小二领路四人来到一张略显简陋的四方桌前,桌面上几乎无任何花式,只一把极寻常的茶壶并两只茶杯,显然这张桌只适用于两人对坐。 店小二临时从旁搬来两张圆凳,呲笑道:“小店暂时就只空出这一张方桌,客官大老爷们将就坐坐,等有大桌腾出来,小的立马请诸位爷换去。” 井梧、柳云、纪元徽都在等纪玢誉发话,因此目光虽未赤条条地定在他身上,但都有意无意地望向他。 那店小二其实是个明白人,当下便也静候佳音。 不久,纪玢誉施施然入座,另三人便像约定好一般照惯例坐下。 店小二笑问道:“爷喝哪样茶?用不用搭几道茶点?” 纪玢誉道:“白茶,无需其他。” 店小二微一怔,这般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的公子哥搭三个伴,就要一壶白茶,还什么点心都不要? 柳云亦暗自腹诽,好歹来碟瓜子啊。 纪玢誉一脸高深,店小二也不敢多置喙,只得悻悻去了。